“轰隆!”
五月初五,入夏第一雷。
神京,皇城,大明宫。
紫宸上书房。
年不到五十,业已头发花白的张廷玉,双目隐隐赤红。
他手中拿着的,是江南各省呈上来的第一季度的税赋财政报表……
数据惊人!
只第一季度,隆正二十四年,前三个月各省所收税赋,竟已相当于去年半年的税赋。
从过去三年的增长速度来看,他能想到今年会有一个大增幅,却没想到,增幅会如此之大。
更没想到的是,在贾环倒行逆施之法,横行江南之时,江南各省非但没有处于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中,反而,反而欣欣向荣,兴盛至斯!
而根据两江、两湖、两广总督、巡抚等各省大员的上奏,后面的情形,还要大好……
怎么会这样?
千百年来,儒家传承,难道真的是错的?
张廷玉承认,如今的文官大都太过腐朽混帐,但是……
前贤无数,在他们的年代,也没有这样国富民强啊。
哪朝哪代,朝廷会收到如此多的税赋?
花出去的,竟没有进的多,也没有进的快……
这简直……
不可理喻!
“啪!”
隐隐含怒的将手中折子丢在桌几上,张廷玉面沉如水。
分管户部的胡炜,脸色也不大好看。
尽管户部的入账又要多了许多,可说到底,他亦是儒教门人。
原本已经和张廷玉、陈西樵密谋,若是江南生变,无论如何,都要劝说太上皇,拨乱反正!
哪怕死谏!
可谁曾想……
他们不会怀疑江南各省的大员做假,因为这些大员,都是张廷玉一手挑选出来的。
可越是如此,越让他们心里不是滋味。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正在这时,在这亿兆黎庶的主宰之地,一言可为天下法的神圣之所,竟响起了乐声。
还非礼乐。
众人侧目看去,就见嘉德皇帝赢昼,正面色激动喜悦的摆弄着手中的一巴掌大的木盒。
乐声,便是从他手中响起。
“皇上……”
赢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唤了声。
赢昼回过神,见众人都看着他,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还分享喜悦道:“十三叔,你瞧这个,八音盒!
前些年贾环就有一个,是南面的商贾送他的,从西洋而来。
他宝贝的不得了,只给他老婆顽,竟碰也不让朕碰。
没想到,如今咱大秦也能做出来了!
十三叔您听,这声音多脆!
就是忒黑心了,一个要二十两银子……”
张廷玉闻言,抽了抽嘴角。
他官居一品,食双俸,一月也不过三百六十两。
只能买十来个这个小玩意儿。
寻常庄户人家,全家一年的吃用,也不过二十两。
这还是不错的人家了。
不过即使如此,张廷玉也能想到,这个八音盒……将会极快的风靡大秦。
寻常百姓受不起,可官员受得起,商贾受得起,大家闺秀们,更是受得起。
只此一项,那个人,不知又要赚多少金银……
“西樵公,黑辽之地,现在如何了?”
拿这个皇帝无法,根本水火不进,反而会被他堵的有口难言,张廷玉索性不再对牛弹琴,问向陈西樵。
陈西樵闻言,轻叹一口气,面浮悲色,道:“不大好啊……”
“怎么了?”
张廷玉急问道,眉头一扬,沉声道:“可是黑辽军团行暴虐之事?”
声音肃煞。
贾环两度清洗江南,并蔓延天下,然而骂名大半被张廷玉招去,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从明面上看,张廷玉就是最大的赢家。
之前不管因为地利还是理念,造成的名党,在大清洗下,再不复存在。
如今天下九成督抚,皆出自张廷玉手中。
历朝历代,几再无权重更胜于他之权臣。
真有如他般者,也必篡位。
如今,张廷玉虽不会篡位,但说话行事的气度,却也强横了太多。
言出法随的感觉,让他可以俯视黑辽军团。
调不动,却可敲打。
陈西樵摇头苦笑道:“黑辽军团焉敢做耗?有那位的口信,谁也不会乱来。
只是……
那些高官大家,名门望族,没一个愿意种地啊。
如今,还在僵持着……”
对于流放之人的处置,便是安排入黑辽军垦兵团农场中劳作。
贾环取其名曰:劳动改造。
其实也就是,种地。
没有打压,也不会优待。
种出的粮食,一半归农场所有,上交农垦兵团。
一半归他们自己所有。
其实与世间佃户相仿,不同的是,佃户是给地主家种地,而他们,则为朝廷种地。
不过即使如此,对于曾经连看一眼都觉得脏的高官士绅们而言,种地,也是绝不可接受的下贱事。
岂是清贵读书人所能为?
耕读传家,是让佃户去耕,不是亲自去耕。
张廷玉闻言,面色一滞,他没想到,竟是如此……
“那,他们吃什么?”
陈西樵摇头笑道:“抄家时,并未抄没各家内眷的嫁妆。
如今,他们多在典当自家妻女儿媳的嫁妆……”
言至此,陈西樵有些笑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
正这时,一直在一旁开心快乐顽耍的赢昼,忽然大笑起来。
倒唬了满腹心事的众人一跳。
大家侧目看去,就见赢昼细眸中满是讥讽,道:“到底全让贾环猜中,他之前就说,若没朝廷供养,那群人,连妇人都不如!
也是邪性了,都被抄家流放了,还端着大老爷的谱。
要朕看,就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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