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裴随使来了。”小江口军城内,亲兵来报。
“监军来了,儿郎们都收敛点啊。”折宗本开了句玩笑,随后换了身戎服,亲到码头迎接。
“裴随使”就是裴远,多年前的三原县令,后来投奔邵树德,辗转于州县系统之中,今年到幕府任随军要籍,然后被派到折宗本这边,身上又多了个使职:山南道招抚使。
招抚使,顾名思义,招降纳叛也。但其实还有一层身份:监军。
这是大家都明白,但不会宣之于口的事情。
裴远目前的本官是盐州刺史,接替的就是调任商州的成汭的职务。
不过裴远不会实际到任,接下来他的主要工作是在折宗本身边充当赞画,同时招诱各路杂牌兵马,为朔方军的大业服务。
本官、差遣乱七八糟,藩镇割据的滥觞,没办法。
艰难以来,国朝的官制就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现在已经乱象频现。等到五代、北宋,那更会乱到顶峰。
想要改变也很无力,因为你没有名义。
邵大帅的本官也不过是灵州刺史,什么朔方节度使、关北四道都指挥、制置等使,严格来说都是差遣,即所谓的“使职”。
邵大帅的各位部下,像李延龄、任遇吉之类,理论上与他是平级的。
大家都是节度使嘛,谁也不比谁高一级。
这就是名义的缺乏了。
但国朝的郡王乃至亲王,都没有封国建制的权力,只是一种尊荣名爵罢了。
节度使制度的局限!
朝廷故意装聋作哑,乐得如此,避免藩镇做大,虽然现在这已经是种趋势,无可阻挡。
邵树德多年前就认识到了此中的危险。
名义这种东西,有时候无用,有时候又很有用。
当年争取关北四道都指挥、制置等使就是这种忧心的体现,但还不满足,觉得不够稳妥,后来干脆并镇,恢复了天宝年间的大朔方镇,即夏绥、朔方、天德、振武四镇合并,由他亲领。
朔方十州,现在是统治区内实力最强大的一个藩镇。兵力就不多说了,其他藩镇都只有数千州兵,但朔方镇有十五万以上的野战部队,还在渭北、华州、陕虢、山南西道、凤翔、陇右、河西等镇驻军,是碾压性的优势。
人口方面,目前也没有一个藩镇比得上朔方十州。
这套强干弱枝的模式施行到现在,运转良好,但总觉得还有些不足。
下一步,邵树德也在想办法,看看如何在现有框架下进一步辗转腾挪。
这个框架,虽然无论是邵树德还是朱全忠,都非常不满,但就目前而言,大家都还在忍着,没人敢将它丢掉。
只能慢慢等机会了。
“折帅。”船只尚未靠稳,裴远就赶紧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折宗本回了个礼。
他注意到这次来的船只可不少,不光带来了物资,还有许多人员。
除了文吏外,还有整整百名甲士组成的护卫队,人手一具弩机、一口陌刀。
这就是招抚使的私人卫队了,据闻都是灵州封、赵、丘、宋、嵬才、野利、没藏等族的子弟,跟着招抚使一起出来历练。
“方才听闻折帅取得大胜,俘斩贼人两万有余,这可真是惊煞我了。”下船之后,二人便往军城而去,裴远用又是惊讶又是赞叹的语气说道:“有此大胜,招抚之事便容易许多,此皆折帅之功也。”
“此战第一功,当属金州李延龄,是他筹集了许多钱粮,这才让老夫下定决心,调兵南下,与敌决战,终获此胜。”
“折帅何自谦耶?”裴远笑道:“威胜军战力之强横,吾亦有所闻。军争,说到底还得一刀一枪去拼杀。阵列破敌,当为武人最自傲之事,此战,折帅居功至伟。”
折宗本笑笑,也不再争辩。
二人进了一座宅院后,分宾主落座。
“赵匡璘已同意投降,然其子赵岑领兵留守随州,最终降不降,还很难说。”折宗本道:“驻守谷城之贼军两千余连夜乘船遁走,谷城令敬道开城请降。王崇、折从古二将领骑卒东进襄阳,邓城县降,宜城县遣使接洽,表示愿降。襄阳、南漳、义清三县城门紧闭,不肯降,乐乡县较远,尚未派人前去。”
襄州七县,两县已降,一县似要降,一县态度不明,三县明确不降。不过这可能是因为目前仅有骑兵东进,步军五千余人尚在进兵途中,速度较慢,未来可能还会有变化。
“唐州刺史赵璠已逃回比阳。这次他带过来七千步卒、上千骑卒,只逃回去两百来人。八千人里,一半是衙军,损失惨重。如今的唐州,大概还有四千上下的衙军,且以步卒居多。州兵、县镇兵已经一扫而空,临时征召土团乡夫,也就守守城,可谓危若累卵。”
“襄州出动了六千步骑,回去了一半,如今大约还有八千衙军、州县兵两千上下,已是惊弓之鸟,不敢再战。”
“随州军,几乎全军覆没。大概还剩两三千州县兵,实力大衰。”
“郢州,州县兵主力尽丧,回去了数百,地方空虚,可轻取之。”
“唯邓州尚有六千余衙军,州县兵四千余,实力较为完整。”
折宗本一一介绍此战过后山南东道七州的局势,裴远听后,大感振奋。
战果如此之大,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在之前都虞候司诸将的推演之中,可能还需要两年左右的艰苦战斗才能顺利吃掉房、邓等州,迫降襄州,且还要面临宣武军干涉所带来的复杂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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