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报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梳理得平平整整的菜畦上,已经有人在浇水。
田里栽了一种很奇怪的蔬菜,农学生从灵州带过来的,看着像菘,但又有些不同。
刚刚由河清县丞升任王屋县令的王雍亲自送来的种子,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夏王花费重金从胡商那里买来的,农学栽培了一批,而今分发下来,扩大栽种面积。
此菜由夏王亲自命名:“海甜菜”。据说产自极西大秦的海边,辗转而来确实不容易。
估计那些带种子过来的胡商也很懵,怎么在唐国有个“君主”,十余年来一直花费重金求取马、牛、羊甚至是蔬果种子?图什么?
大食牛、大秦牛,与唐牛有很大区别吗?你聚集不同种类的牛在手,难不成还想各取所长,杂交出一种全新的牛来?
胡商们虽然不知道“基因”这个概念,不知道收集多种基因的好处,但隐约能推理出大体的脉络。
不过没关系,有钱不赚是傻子。有人要,想办法带过去就是了。那位君主在这方面实在是慷慨,精美的锦缎应有尽有,只要能令他满意。
植物种子送来了一批又一批,因为便于携带。
牲畜有些难,尤其是马,被回鹘人抢了好几次了,这个是真的难。最近那位君主又提高了赏格,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冒险携带了。
刘景宣从远处策马而来,及近,对迎接他的小太监说道:“下午给亲军司的人送些果蔬,可别忘了。”
“阿父可真看得起那些军汉。”小太监道。
“皮痒了是吧?”刘景宣笑骂道:“去岁我差点被打成西门重遂同党,好不容易得到夏王信任,求来这么个职务。亲军司的人,皆夏王奴仆部曲,算不得外人,可不能得罪。”
“儿知道了。”小太监笑道。
刘景宣,原本也是中生代宦官了,被西门重遂致仕之事牵连。绝望之下求爷爷告奶奶,无人敢救,眼看着就要被圣人赐死,灵光一现之下求到了朔方军进奏院,最终与邵树德搭上了关系,得以外放当个洛苑使。
其实十六王宅使王彦范想与他竞争来着。
如今满长安谁不知道,李圣说话不好使,邵圣才是说了算的那位。十六王宅使负责看管皇室近支诸王,最初名曰十王宅使,后来改名十五王宅使,这会叫十六王宅使,其实都一个意思,帮皇帝看好他的亲族。
洛苑使,明面上是北司职官,负责洛阳林苑,实际上是为王屋山金仙观服务的。
消息一出,内廷宦官纷纷摩拳擦掌,有意此职者又何止王彦范一人?什么鸡坊使(给宫廷养斗鸡的)、狗坊使、牛羊使通通跳了出来,竞争激烈。
最后邵树德拍板,让差点被圣人、韩全诲弄死的刘景宣任洛苑使,事实上帮他掌控金仙观。
而金仙观附近广阔的山林、河谷,现在也被划为东都林苑,名义上属于朝廷,也是朝廷派的宦官来管理,挑不出任何毛病。
扩建过一轮的金仙观,是这片林苑的核心建筑。
夏日山中凉爽,邵树德最近都在这里避暑。身边除了五百亲兵外,就只有他名下的私人部落里挑选的勇士,即侍卫亲军两千众。
金仙观附属的土地不少,还都是河谷好地。刘景宣将其租给了搬到附近的拓跋部党项人耕种,草场也给了他们放牧,是金仙观最大的进账。
但这些钱粮是金仙观的,除观主、玄翠女冠拓跋蒲可分润好处外,其他人都是要干活的,比如储氏、苏氏、解氏以及新来的江氏、卢氏,甚至就连张全义的小女儿,年岁不大,也要帮着捡拾柴禾。
这会在给海甜菜浇水的就是解氏和江氏,一个是解宾之女、张全义的长媳,一个是江从顼的妹妹。
“花娘以前可干过农活?”解氏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问道。
“没有。”江氏闻言,眼睛都红了。
寿州土皇帝家的女儿,深受父兄宠爱,又怎么可能下地干活?别说她了,嫂嫂卢氏出身书香门第,更不可能干活了,而今却要洗衣做饭,苦不堪言。
“那多用点心吧。”解氏不客气地说道:“海甜菜,大王十分看重,说此物可产糖,可造福百姓。”
海甜菜(Beta vulgaris var.maritima)原产于地中海沿岸,后来向东传播,进入到了亚细亚、阿拉伯。这其实是一种比较原始的野生甜菜,可能和最初的版本有些不太一样,经历了人类的初步驯化、培育,根茎中的含糖量有所提高。但比起后世培育出的甜菜的含糖量,还有很大的差距,还需要不断提纯、固化某些特性,进一步育种。
植物的驯化、培育,一直以来都是农学生工作的重点,为此还在灵州建立了规模不小的植物园,专门保存收集的种子,同时进一步优选优育。
王屋山这边,很可能要开建第二个植物园,毕竟这里的气候与灵州不一样。
不同气候、土壤环境下,育种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因此这是非常必要的。
“是。”江氏低着头应道。
解氏见她可怜,也叹了口气,道:“走吧,去胡萝卜菜畦那边看看。”
说罢,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另一处菜畦边。
胡萝卜也是从西域胡商那里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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