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王府之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节度使王镕召集了幕府主要将佐,一同招待来客。
客人是晋王李克用的人,为首者李克柔,晋王之弟、代州刺史。
王镕频频劝酒,态度恭敬。
王氏家族执掌镇州几代人,靠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可以说是家传绝学了。
宪宗元和五年(810),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抗命,中官吐突承璀率神策军及河中、河阳、浙西、宣歙四镇兵讨之,无功而返。
元和十一年(816),朝廷令河东、义武、幽州、沧景、魏博、昭义六镇兵讨之。六镇合兵数十万,但各怀鬼胎,出工不出力,也没有一个主帅,打得有气无力,战争进程很慢。
成德王氏愈发嚣张。
但当淮西吴元济被平定的消息传来时,王承宗大惧,立刻改变之前嚣张的态度,又是送钱,又是献地,向朝廷谢罪。
王镕今年才二十多岁,“聪慧有智谋”,坐拥镇、冀、深、赵四州,户口殷实,财货山积。马政更是办得极好,是北方一大强镇,仅次于魏博。
王镕深谙家传绝学,在各大势力之间反复横跳,谁都不得罪。很多人嘲笑他是个散财童子,但他真的为成德镇避免了很多无谓的麻烦。
唯一搞不定的,可能就是李克用了。
这厮塞钱也翻脸,真的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王镕都快崩溃了。
但王镕也有底气。
赵兵不是泥捏的,在维护自身利益时有很强的战斗力。谁若想吞并成德镇,保管崩掉他满口牙齿,不死个几员大将,损失数万精兵是不可能的。
“殿下,某先前所言之事,如何?”李克柔放下酒樽,问道。
他身后还站着几名亲随,没有入座。
其中一将年岁不大,英气勃勃,名叫石君立,赵州人,王镕听闻后,也多看了两眼。
石君立本为李嗣昭帐下小校,非常勇武。李嗣昭顾念李克柔的养育之恩,将石君立送到他帐前听令——李嗣昭本名韩进通,从小就被李克用收为养子,但李克用没空照顾,交给弟弟李克柔抚养长大。
“邵贼势大,便是元和年间的神策军,亦无如许多的兵马。”王镕说道:“愿奉晋王为主,共抗邵贼。”
王镕的态度在李克柔的意料之中。
他是个身段极软,不怎么注重面子的人。他的核心利益,是守住成德的一亩三分地,不让传了几代的王氏基业被人夺走。
既然如此,双方合作的基础便有了。
至于成德武夫,他们与邵贼更是水火不能相容。
他们要的利益邵贼给不了,也不会容许他们占有成德镇的一切,战争是难以避免的。
说句难听的,王镕还有投降的空间,因为邵贼多半会给他个空头节度使,威风、财富方面不缺,兼任刺史的情况下,也不会太差了。
但成德武夫没有投降的空间,除非他们愿意把收入下降一大截,还要时不时去外地征战,死伤惨重,一年两年地回不了家。
能接受这个条件吗?目前看起来似乎不能。那就得打了,直到一方彻底妥协为止。
“赵王果有韬略。”李克柔赞道。
说罢,又故作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道:“然大军征战,所费甚多……”
王镕会意,道:“镇冀深赵四地,虽不甚富庶,然此乃大事,愿输钱二十万缗、绢三十万匹、粟六十万斛。”
这个数字不小了,但李克柔还是有些不满意。
成德四州,虽然比不上魏博六州,但也差不到哪去。
全境多为平原,水利工程密布,牲畜众多,粟、麦、稻皆有种植——镇州贡物“高公米”就是水稻。
但李克柔也知道,钱粮就这个数了,这次应该就只能要到这么多,如今只能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
“昔年王公承宗以骑两万与王师薄战,镇冀马军素劲,兵数众多,不知可否输给军马?”李克柔问道。
他提到的是宪宗元和二年的木刀沟之战。王承宗率两万骑兵与遵奉朝廷的义武、振武、河东藩镇兵大战,结果被斩首万级,王承宗仅以身免。当时义武军节度使张茂昭亲自披甲上一线,侄子、外甥为先锋,戮力死战,终获大胜。呃,李克用的爷爷朱邪执宜当时也作为振武军的一员参战了……
果然,王镕听了微微有些尴尬,你好歹换个例子举啊。
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年战事频繁,军马日少。”
就在李克柔暗中失望的时候,王镕话锋一转,道:“不过,讨邵乃大事,某愿自堂阳监输军马三千,以壮晋王军威。”
三千?三万还差不多!李克柔还是不满意。
不过他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这回就这样了,能从王镕那里掏来三千匹战马很不错了,下次再想办法。
聊完正事,一行人继续喝酒,兴尽而散。
第二日,李克柔又在驿馆接待了沧景卢彦威的人。
看得出来,大伙都很信任晋王,被打服气了,都愿意输送钱粮,也愿意出一部分兵马。
考虑到这些藩镇兵守户犬的性质,昨日李克柔也与王镕谈过,一定要和士兵们讲清楚为何而战。邵树德是不会容忍将一个藩镇的大部分财富都发到你们手里的,也不会任由州县官位被武夫占着,更不会容忍你们侵占大量田地,垄断商税。他在动你们子孙后代的富贵,一定要和他死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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