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草泽之内,水鸟骤起,蹄声如雷。
几乎是在瞬间,数百强悍的骑兵就冲进了一处牧地,一时间箭矢横飞,刀枪交鸣。
契丹人其实早有准备。
没有人是傻子,在近距离贴脸的情况下,还懒懒散散不当回事,没有丝毫警戒。
于是,夏、契双方的骑兵在沼泽中的干燥空地上面对面厮杀了起来。
不过仅仅一个照面,定难军的骑士们就给了契丹人一个小小的震撼。近战能力出众的他们放倒了太多契丹骑兵,而自己仅仅付出了数十人落马的较小代价。
契丹领兵的渠帅也是懂打仗的,立刻收拢队形,往沼泽地、芦苇丛、小树林和山坡里钻,利用复杂的地形阻止定难军骑士的近战冲锋,然后牢牢控制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将交战方式变成了骑弓互射。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打仗模式。
骑兵本来就该骑马射箭,在中距离上毙杀敌人,正面肉搏实在太粗鲁了,不适合咱们草原男儿——其实,契丹在征讨室韦、鞑靼等部落之时,经常扛着狼牙棒、长枪冲锋破敌,他们算是幽州关外这一片最会近战肉搏的部落了。
但今天显然遇到敌手了。
双方骑兵对冲之时,契丹一方的骑士简直就像被疾风吹倒的芦苇一样,倒伏了一地。出现这个结果,没有别的原因。骑兵对冲,不像步兵那样人挤人,阵型其实是很松散的。战术、阵型的作用是有,但远远没有步兵要求那么高,很多时候靠的是小组配合,个人的作用被急剧放大,这时候凭的就是技艺。
你一天训练几个时辰?你的武器装备怎么样?你平时吃得起肉吗?你的力气大不大?你胯下的是战马还是随便拉来的马匹?等等……
细节决定成败,奥秘就在于此。
所以契丹人果断放弃了肉搏,开始利用复杂地形与夏兵周旋。汉时晁错曾经提到过,匈奴骑兵的优势在骑术和箭术,但定难军骑兵的最初来源就是河陇蕃人,他们这一项并没有明显的短板,相反当了职业武夫后,吃住有保障,训练量也上去了,玩起弓箭来并不逊色。契丹人这么做,只是规避了劣势,但他们所认为的优势却未必是优势。
于是乎,我们便看到了:战马在草泽之间溅起大团水花,双方像捉迷藏一样时隐时现,冷不丁一支箭射来,偷鸡般射倒一人,然后再打马狂奔,迂回到另一处对敌。
双方的伤亡都不小。
契丹人在对射了一阵后,心中大为胆寒,军士们的士气有些低落。眼看着已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于是便缓缓撤退了。
定难军象征性追击了一下,便也撤回了。
带队的定难军都虞候符彦超对战斗的过程也不太满意。
他们是轻装骑兵,注重战场上的机动作战,但起伏的丘陵、密布的沼泽、茂密的树林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对射过程中固然不落下风,甚至大有优势,但敌人是什么成本,你的兵是什么成本?
还是得想想办法,逼迫契丹人和你面对面冲锋肉搏。
“撤吧!”他挥了挥手。
亲兵摇旗,散落四周的骑卒渐次汇拢,然后带上无主的战马,分批撤离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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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释鲁第一时间得知了夏兵来袭的消息。
他和辖底暂时放下分歧,带着数千骑匆忙来援,不料夏人早已撤退。
耶律释鲁下马,仔细查看着战场。
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奚人尸体。死于刀剑的很多,被骑枪、短槊、铁锏、铁挝弄死的也不少。与之相比,死于弓箭的就要少很多了。
“我记得当年夏贼攻平地松林。有号‘铁骑军’者,聚集冲锋,勇烈难敌,最后还是靠人多才将他们驱逐了出去。”耶律释鲁说道:“今日是在山谷、沼泽边打仗,尚可周旋,异日夏人绕道,在平坦开阔的草原上厮杀时,该怎么办?还像现在这样避其锋芒,游击袭扰么?”
耶律辖底的面色也很凝重,他看得比释鲁还要仔细,一连翻检了十余具尸体,甚至拔出了一支羽箭端视良久,方道:“应是夏人的禁军了。释鲁,这说明什么?”
“说明夏人要找咱们麻烦了。”释鲁苦笑道。
辖底扔掉了箭矢,道:“其实我有一疑问,至今未解。”
“说来听听。”释鲁道。
“听闻邵树德已全据幽州,最近数月,一直在忙着整顿卢龙十州。”辖底说道。
“打下了地盘却又不花时间整顿,不白打了么?”释鲁抬起头,看向辖底,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前些时日你派使者间道前往河东,虽然被迫中途折返,但也知夏兵在幽州大肆屠戮,编户齐民。这个乱局,没个一年半载平定不下来的。也就是说,夏人这会应没有多大的兴趣东顾,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辖底问道。
“你何必明知故问?”释鲁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想攻打辽泽,步步蚕食?兼且施加压力,令我惊惧,不敢全力南下。”
“那么他们到底怎么判断出来我契丹要南下辽南的呢?”辖底逼问道。
释鲁不语。
“哼!你不好意思说,我来告诉你,还不是因为你那蠢儿子滑哥?”辖底怒气冲冲地说道。
耶律释鲁长叹一声,竟然没有反驳。
“滑哥干啥啥不成,除了玩女人,可还有别的本事?”辖底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释鲁,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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