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瞳坐渡船离开了河渚,到了西岸。
现在的灵州城,有点类似河阳。河中心的沙洲上一座城,东西两岸也渐渐形成了聚居地,建城已经势在必行。
再往后,大概就是西、中、东三城了。
好吧,西城目前只是俗称,还没有城墙,不过人是真的不少。商队在这里停留了半天,所携带的白瓷就卖出去了几百件。各种丝织品也卖了一半以上,若不是谢瞳让留下一半,好有借口继续北行的话,估计当场就能卖光。
看得出来,灵夏是比较缺绢帛的。
国朝河北道25州、河南道28州,全部产绢。有意思的是,南方的淮南、江南、三川一带,并不是所有州都产绢。比如三川近六十州,就只有44州产绢。由此可见,这会河南、河北的农业是十分发达的,人口众多,技术也很不错,说是国朝的核心地带也不为过。
就绢而言,此时北方绢帛的质量大大超过江淮,即便到了宋代,河北绢仍然超过江南绢。但南方在高端的锦缎上面出了不少精品,打响了名气。日后随着北方气温降低,大量人口迁居南方,带去了中原先进的丝织品技术,绢的整体质量也开始提升,而不再是靠成都府、宣州等地的锦打天下了。
谢瞳等人带过来的宋州绢、亳州绢,一匹售九百钱,几与果州、阆州等地的巴南獠布等价,后者也就卖九百五十钱一匹,从来没有超过千钱。
灵夏诸州,目前只有绥州大量产绢,银州、夏州少量产绢,灵州才刚开始起步。今后发展的重点,应该还是陇右诸镇,得提升那里的绢帛产量。
商队来灵夏卖东西,自然不可能收钱。他们收的是皮子、牛筋、牛角,甚至是活的牲畜,比如牛、马。这些东西带回河南后,又能赚一笔,傻子才收钱。
赵成带着一支商队从北边南下,恰好碰到了汴州商队大发利市的场面。凑近一看,卖的都是河南绢,与他批发过来的蜀中绢帛是竞争对头,顿时一皱眉。不过随即又展开,这些生意,对他而言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自从搭上了灵武郡王的线,现在他们赵氏商行已经接手了炙手可热的蜀中马匹生意。
马的来源是丰州永清栅,以草原马为主,与大通马行这家官办商行经营的银川青海骢是两个品种。
但即便是草原马,在川中依然大受欢迎。尤其是随着战乱的加剧,有时一匹战马能被炒上五六十匹绢的天价。最绝的是,战马本身是消耗品,如果运气不好,一场大战倒毙个千余匹马很是寻常。某个地区买的马越多,就说明当地越可能爆发战争,而战争爆发后,往往会买更多的马。
从永清栅带一千匹战马南下,到山南西道或龙剑镇卖掉,然后换回蜀中绢帛、茶叶,到关中卖掉,采买一堆日用品。然后再北上,沿着绥州、银州、麟州、胜州、振武军城、丰州的路线走,将关中日用品在沿途卖掉,采买牲畜和战马,顺着灵州南下,走会州、秦州、凤翔府至山南西道,与川中的牲畜行完成交割。
这就是赵成的“三角贸易”,搞了一年,收获颇丰,利润多到让自己都害怕:一年能纯赚十一二万匹绢!去掉分给赵氏母子的那份,他还能留五万匹。
赚这么多钱,若是没根底的商人,这时候就要战战兢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生怕被哪个军头找上门来,然后落一个“乐捐”的名声,或者被官吏吃拿卡要整得不要不要的。但赵成不怕,他的从侄女赵玉是灵武郡王爱妾,这么多年来,一直宠幸不减。
这是一件让很多人称奇的事情。灵夏之地一直有传言,赵玉有“国色”,不然无法解释为何年过三十了,仍然这么让灵武郡王着迷。
赵成离开了汴州商队的交易现场,到不远处一家骡马店歇息。
这家店铺是某个河西党项头人所开,当然那都是陈年旧事了。那会此人还是个有三千人口的部落头人,在灵州以西种地放牧。后来大帅西征河渭,该部落被抽调了三百人,就回来了二十多个,纷纷痛骂东南路诸军指挥使杨悦。
后来,甚至连这二十几人也没留下,直接被定远军当辅兵招走了。
此番南征,该部落又被抽调三百人。头人苦思了一夜,觉得灵州官府应是不会放过他了,于是主动找到幕府,提出编户齐民,然后领了一个州司功参军的闲职,并得到了一块地,在这个要害路口开了个骡马店,二十年免税,做起了生意。
骡马店有一大块附属的草场,大概有百余亩的样子。店家募了几个其他部落的逃奴,帮他种植苜蓿、芜菁,给来往商队提供草料,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此外,店里还提供住宿、饭食,这也是一笔收入,加起来其实不少了。
赵成认识这个已经改姓邵的党项人,觉得他算是好说话的。别的头人,把自己手里的丁口把得死死的,哪怕大伙愿意跟着灵武郡王出征,也能推就推,与横山党项各部争着出兵大相径庭。
究其根底,横山党项是大帅“自己人”,河西党项不是啊,这世道就这么残酷。
“这骡马店好生兴旺。”赵成一进来,便笑道。
店家一见是他,立刻从胡床上起身,笑道:“没有赵豪估的场面大,一千匹马,谁敢做这种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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