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旺两人无以言表。
但此刻两人的神情，已经展露一切。
要知道。
他们才仅仅只是吏目啊！
虽然说他们不如那些阁老尚书位居高堂，能知晓天下之事。
可是对于这些柴米油盐之类的小事，他们也比那些阁老要知道的多、了解的多。
原本。
他们以为他们已经可以代表百姓。
但是在听到石头的讲述之后，两人方才后知后觉，他们还是离得太远了。
明明可以惠及天下的一条鞭法，结果哪想到在实施阶段，却成了那些贪官污吏讨好达官贵人的手段。
所有的重担，最后全部压在了百姓的头上，而这些毫不知情的百姓，却将这一切的缘由，最终怪罪到了朝廷的身上。
朝廷冤啊！
孙旺两人愤愤不平。
原本以为事涉孔家，已经挖出了一个大案。
可哪想到人命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转头就出现了这么一件更大的事情。
孙旺两人气血翻涌，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
虽然。
他们仅仅只是吏目。
但不怒自威的模样，依旧让石头这个平民胆寒。
看着面前两人那冷冽的脸颊，石头突然后知后觉，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万一……
石头猛然惊醒，慌不迭转圜道：
“两位听听就好，可不要出去瞎说啊！”
“我也只是听说的，真假我也说不准的，没准就是……就是……”
石头一脸慌乱，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与此同时。
两人也渐渐回过神来。
孙旺看到石头那慌乱的模样，瞬间反应过来，急急收敛神色，打着哈哈说道：
“放心，我们也就是听听而已。”
“事涉朝廷的事情，哪是我们这些草民可以乱说的，真要传出去，小命还要不要了。”
“对对对！”
石头一脸认同，点头说道：
“就是这个道理，民哪能与官斗呢。”
“世道就这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是可怜了家兄。”
“早知道，我该劝他不要去才是。”
唉！
石头叹息。
话题被他转了回来。
孙旺闻言，想了想还是追问道：
“那个……你刚才说孔家在背后闹事，那他为什么帮垛庄村啊？”
石头蹙眉，忿忿答道：
“还能为什么，垛庄村已经全是孔家的土地了。”
“孔家占据了上游，接下来可不就是我们官营村了，无非也就是逼迫我们卖地就是。”
“可这地一卖，那后续的日子，只会更苦，若有办法，谁想卖地啊！”
一句话。
虽然只是石头一人之言。
但却已经道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两人若是不知晓地方府衙欺上瞒下的事情，或许的想不出缘由。
可现如今，知晓了税赋被这些平民摊派后，瞬间明了。
原来。
孔家继续收地。
除了因为一条鞭法对他们没影响之外。
顺便也利用了当地府衙的不作为，借此大肆收敛土地。
而且。
两人相信。
类似的情况，应该不是个例。
可能……
嘶！
一想到某种可能。
两人神情一变之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
天下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孔家。
除了孔家之外，还有无数的勋贵和藩王，还有无数的功名在身之辈。
这些人若是全部按着孔家这般操作的话，那岂不是说一条鞭法名存实亡，天下的税赋，尽皆落到了那些贫民的手中。
这要是范围小还好说，若是天下人人效仿的话，百姓不堪重负，那紧接着就有可能……
嘶！
两人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还想在这里混一顿饭的他们，再也坐不下去了。
不行！
如此情况。
必须马上奏报上去，刻不容缓！
两人神情凝重，坐在凳子上如立针毡。
恰在此时。
石头眼见两人沉默，起身说道：
“瞧我这脑子，光顾着和你们说话了，却忘了去给你们准备茶水。”
“我们这家里茶叶没有，但是晒过的婆婆丁还是有点的，两位兄弟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去给你们泡一些过来。”
两人闻言，自是客气点头。
石头见状，快步离去。
自此。
院落中除了那棺椁之外。
就剩下一名孩童，还跪在棺椁前独自摆弄着纸钱。
孙旺和刘聪两人眼神交汇，瞬间猜到了各自的心意。
“走？”
一人开口。
另一人闻言之后，轻轻点头。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快速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忽然间。
孙旺停了下来。
随后在身上又掏出了几块碎银，放在桌上后，大步离去。
片刻过后。
石头端着茶壶走了出来。
原本还是一脸尴尬神色的他，琢磨着让两人尝尝这婆婆丁水。
可放眼望去，桌案上哪里还有人影。
甚至。
就连他们放院里的箩筐，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石头瞳孔一缩，目光猛地朝着跪在棺椁前的孩童望去，呼喝出声道：
“二虎，刚才那两个叔叔呢？”
二虎闻言，茫然抬头。
看了看石头，也朝着桌案扫了一眼，随后茫然的摇了摇头，道：
“我没看见啊！”
“娘亲让我给父亲烧纸钱，我忙着烧纸钱，没有注意到。”
“你！”
石头恼怒不已。
快步上前将茶壶放在桌案上后，抬脚朝着院外跑去。
但。
门口一片空荡荡。
街道上也没有半个人影存在。
石头想要去追，但转念一想，人家想走，自己想留也留不住。
黯然返回到了院落中的他，忽的注意到了那放在桌案上的几块碎银子。
刹那间。
石头红了眼眶。
要知道。
他不是没见过碎银子。
但绝对不是在自己家里看到过的。
那是在村头的老张家有幸见过那么一次。
如今。
且不言之前两人所给。
就是看现在桌案上的这些，也足有将近一两。
如此多的银钱，仅仅只是因为当初哥哥的一饭之恩，石头思念哥哥之余，也感动两人的仗义。
另一边。
二虎呆呆看向叔叔。
眼见叔叔眼眶通红，忍不住出言问道：
“叔叔，你怎么了？”
石头惊醒。
看了看二虎，又看了看银钱，硬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没事，叔叔只是感慨碰到了好人。”
“你还记得刚才那两个叔叔的样子吗？以后见到他们，一定要告诉叔叔，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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