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装的是道亨高深的大喇嘛,是坐着驮轿进入张家口互市的,守着互市的明朝宣府镇的官兵都收了敖汉营商队的银子,根本没检查就放行了。互市的占地面积不少,有两条十字相交的大街和一些连着大街的小巷子。范永斗的范家老号就摆在其中一条小巷子内,巷子的名字就叫范家巷。整条巷子都的范家的地盘,巷子里面满满登登,到处都是商号门脸儿,全挂着范家老号的认旗。当中一特别气派特别大的门脸,门脸上头挂着的不是认旗,而是金光灿灿的金字招牌“范家老号总号”。
陪着范文程一块儿了的一个敖汉营的贵族,还是姓孛儿只斤的,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名叫巴图尔的草原汉子,这个时候陪着笑脸到了范文程的驮轿边上,恭谨的将“范和尚”搀扶了下轿。
范文程虽然年轻,但是长得非常不错,国字大脸,宝相庄严,脑袋瓜子一剃,披上红色的僧袍,戴上鸡冠样的僧帽,还真有点草原佛爷的气势。
范家老号总号这时候已经是正门大开,一群伙计样打扮的男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快步出迎。这青年和巴图尔很熟,一边走一边笑着拱手:“巴总管,可把您给盼来了,这段时间口外可不平静,您这一路没遇上什么惊险吧?”
“能有什么惊险?我也是大汗的子孙,呼图克图汗的兵马还能动我?再说了,还有这位红教的阿南达大师和我在一块儿,现在的漠南草原上,谁敢不给红教大喇嘛的面子?”
巴图尔一边笑着搭话,一边就把范文程介绍给范永斗了。
这里还是街面上,他当然不能说范文程是大金国天聪汗的使者了,所以就说范文程是个红教大喇嘛,还冒用了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红教大喇嘛阿南达顾实(顾实就是国师的意思)的名号。
红教是藏传佛教的一支,在17世纪上半叶时,是包括宁玛、萨迦、噶举三派。在黄教格鲁派联合和硕特汗国夺取藏地大权之前,红教才是正统。但是在漠南蒙古,黄教长期占据主导地位。虎兔敦汗早在即位之初,就受了格鲁派的法戒,照理应该算是黄教的信徒。
但是后来他不知怎么就被萨迦派的僧侣争取过去,成了红教的支持者——也许他想利用萨迦派和忽必烈的关系来抬高自己的地位,但是却适得其反,使得信奉黄教的蒙古诸部都渐渐疏远了虎兔敦汗,削弱了他的号召力。
不过眼下张家口外都是插汉部的天下,红教大喇嘛当然没人敢惹......这身份可比大汗的子孙还靠得住。
当然了,范文程的红教大喇嘛是假的,在张家口这里还能忽悠人,到了草原上可骗不了谁。真正保着敖汉部商队的是黄台吉派出的一队巴牙喇兵,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却是草原上无人敢惹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们负有特殊使命,靠这几十号人来一次突袭,都能抢下防备松懈的张家口堡!
“大师,”巴图尔接着恭敬的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然后才指着那青年对范文程道,“这位就是范家老号的东翁范永斗。”
原来这青年就是范永斗,后来的八大皇商之首,现在也是宣府首富,家里七代和口外的蒙古人贸易,不仅在口外有的是朋友,就算在宣府、大同、蓟镇,那也是朋友遍布......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在使范家的银子。
如此的事业,现在居然由范永斗这个青年在打理,实在让范文程有点惊讶。
“大师,总管,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里边请。”范永斗笑着向范文程和巴图尔两人行了佛礼,然后就摆了个肃客的手势,将二人请进了范家老号总号之内。
入了范家老号后,范永斗也没停步,直接将二人领进了内堂,吩咐仆役上了茶点并准备酒席之后,就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然后才笑吟吟的看着范文程。
很显然,这个范永斗已经看出范文程不是什么喇嘛,而是颇有来历之人......
“范兄,”范文程也不藏着掖在,拱了拱手,笑着道,“在下是大金国的人,奉了大汗的旨意前来关内打听一点消息。”
范永斗笑着:“不是先生如何称呼?”
“就叫我阿南达吧。”范文程当然不会把真名儿告诉范永斗,倒不是怕暴露身份,而是丢不起那人——他不说自己姓范,人家还以为他是八旗贵胄,说了人家就知道他是汉人了......
“阿南达大师,”范永斗也没追问,而是笑着问,“不知大师想打听什么消息?”
边上作陪的巴图尔笑着说:“大师,张家口范家可是消息通灵,南朝的虚实就没他家不知道的。”
范永斗笑道:“岂敢岂敢,只是这宣府、大同、蓟镇三边,还没有什么大事能瞒我家的。”
“北京城那边呢?”范文程问,“范家在北京城也是有门路的吧?”
“门路是有一点的。”范永斗笑着回答。
他的这话就有点吹嘘了,现在可不是大清朝,他家也不是八大皇商,甚至算不上第一等的晋商。
虽然后世一提起明朝的晋商,都会想起通番卖国的八大皇商。但实际上崇祯初年的“八大皇商”只是张家口一带和蒙古人贸易的奸商,在晋商当中不算大角色。真正的大晋商都是在盐业上发家的,和蒙古的买卖怎么能和贩盐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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