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先是一个元代的官窑青花四爱图梅瓶摔在地上,碎了。
接着又是一个宣德年间的青花鬼谷子下山纹盘,在地上碎了个稀里哗啦,然后又是一方端砚砸在了地上,也碎成了几瓣。
南京城内的大功坊赐第之内,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里面,烟尘斗乱,器皿乱飞,各种各样值钱的物件都在往地砖上摔。这些好东西的主人,魏国公徐弘基只是铁青着脸坐在一张书案后面,看着自己的逆子徐允爵在砸东西,但是也不劝阻。
魏国公府啊!
会在乎这点东西?
“后七子”之一的王世贞在南京当官时曾经写过一本《游金陵诸园记》,一共记载了十六座名园,其中的十座或是属于魏国府,或是属于魏国府的旁支。
盘踞金陵二百多年的魏国府,那可真是富甲勋贵啊!大明最有钱的不一定是魏国府,但是大明勋贵当中最有钱的,一准是他们家。
所以儿子要砸点好东西,徐弘基是不反对的......心情不好就砸嘛!只要砸完以后,儿子的心里能痛快点就行了。
当然了,这也不是徐弘基宠溺儿子过了头,也不是魏国府家没有家教,而是徐弘基这个爹把徐允爵这个儿子给坑惨了。
徐弘基自己怕死装病,让儿子代替自己去军前效力......还不是去装装样子,而是要跟着朱由检这个狠人皇帝玩真的!
当年,朱由检可是亲自拿着长枪逼着一群北京的勋贵骑马冲阵杀奴贼啊!
徐允爵虽然稍微有那么两下子,还不至于骑马人坠地,但是射箭一定是箭脱靶的,而且也不会在马背上耍刀耍枪。就这本事上了战场,那铁定是要把命送了的。
徐老爷子都把儿子坑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许人家砸点好东西发泄一下?
看见自己书房里面的好东西砸得差不多了,老爷子还很大气的吩咐看热闹的底下人:“快,快去库房里面再拿几样出来给世子砸......允爵啊,你尽管砸,爹不心疼。咱家的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可多了,你想怎么砸就这么砸!”
看见这样的爹,徐允爵也没兴趣再砸了......砸什么呀!魏国府的这个家,哪里是砸点元青花和宣德瓷能砸垮了的?
一想到那么阔的一个家,就因为自己的爹贪生怕死,轮不到自己来继承了,徐允爵的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珍珠一样,哗啦啦的往下落啊!
“爹,我不去,我不去,呜呜......”徐允爵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了。
徐弘基的老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儿啊,你要砸东西败家,爹不管......你要觉得不解气,放把火把大功坊烧了,爹都不管,再盖就是了!
但是折腾完了,你必须得给爹去浦子口大营,军前效命......哪怕把你这条命赔上去!
因为你不去,咱家的魏国公就没了!没有了魏国公,你还能干什么?你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去要饭......不对,你也不会要饭,你只能饿死!”
徐允爵瞪了老头子一眼:“爹,那你为什么不去?”
徐弘基正色道:“我怕死啊!我堂堂魏国公,家财万万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怎么可能不怕死?”
“爹,你怕死,我就不怕死吗?”徐允爵哼了一声,“我也怕死!我不去......我就是要饭,我就是活活饿死,我也不去!”
徐弘基笑了笑:“知子莫如父啊!爹知道你的出息,不过这事儿由不得你。你族兄定国公允祯待会儿就会带着家丁过来大功坊,直接把你抓了去!他的家丁可都是和鞑子打过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老老实实跟人家走吧!”
“你,你,你这样坑儿子,咱老祖宗在天上要知道了,一定会,一定会......”
父子两人正吵架呢,门外就传来了定国公徐允祯的声音:“老叔,我弟弟准备好了吗?刚才老山宫来人了,让我马上去老山宫一趟,要不让弟弟跟着我一起去吧。”
“好了,好了......”徐弘基也不和儿子吵架了,站起身笑呵呵的就去给徐允祯开门。
徐允祯早几年的时候也和徐允爵一样,纨绔子弟一个,可是这几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不仅能带点兵,而且弓马的本事也练出来了——北京的那些勋贵子弟个个都在练,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朱由检再逼着上战场!
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灾难逼着,哪家勋贵都不敢懈怠啊!
所以现在的徐允祯看上去肤色黝黑,体格健壮,又蓄起了大胡子,看着很有点猛将的样子。
徐弘基叹了口气:“唉,还是你们定国府好,有你这样的公爷,我们魏国府都是废物点心......”
徐允祯走进门,瞧见一地的碎渣,又听了徐弘基的话,就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就笑:“本事都是逼出来的......如果没有万岁爷逼,咱们这些北京的勋贵哪儿能有现在这等本领?”
徐弘基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允爵,跟着你哥好好历练,让万岁爷逼你一逼,没准就成材了。”
“成什么材?”徐允爵恨恨地说,“成忠烈才是!我可听说奴贼入口的那一回,不少北京勋贵被万岁逼着冲阵,结果把都命送了......如果不是成国公够义气救了不少人回来,死的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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