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流水席,从2月15日晚上,一直吃到17日的晚上,全村总共不到两千人,两天半的时间,实打实地吃了足足两千桌,居然吃得干干净净,差点连盘子都没剩下——
字面意义上的,不少盘子、碗筷,都是从县里的酒店运过来的,好些个村民吃完后,就想把锅碗瓢盆都顺走。幸好吃到第二天的时候,乡里和县里怕出事,调了不少警察过来执勤,但现场的狂欢场面,依然混乱不堪。搞死江阿豹的那个池塘里,被填满各种垃圾和呕吐物,村子里的公共厕所也堵塞了,臭气熏天。幸好村子里后面的新社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最终被影响的,也就只有住在村里的那200来户人家,引发的民愤不算特别巨大。
华侨村有钱人们,中间想办法过来跟江森接触了一下。使唤媒婆们过来,各个都说虽然家里刚死了人有点不太合适,但如果姑爷愿意,谁谁谁家的女儿,现在也可以马上洗干净小屁屁躺在床上等,反正大佬们都看好江总前途无量。
可惜江森连着三天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那些媒婆统统被马瘸子打发掉。
一直等到17号流水席吃完,村子里终于开始打扫卫生,江森才回到一片狼藉的十里沟村。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份和青山民族自治乡签订的合同。五百万人民币,承包十里沟村后面,大约两万亩的山地,承包时间十五年;外加一个“扶贫捐助”项目。
其中“扶贫捐助”项目两年内上马,资金为两百万。至于那片山地,则交由乡里和十里沟村,以及刚刚成立的“二二君科技药业生态开发有限公司”共同经营。
不过目前具体经营什么项目,还得等江森高考完了再说,这个公司也就是个空壳,除了公司账面上有五万块钱的注册资金,甚至连办公地点都没有,牌子就挂在十里沟村的村委会支书办公室。江森跟县里和乡里商量完,17日除夕下午,趁着银行还没下班,直接给乡里的财政户头上打了200万,并跟县里签了十里沟村开发备忘录。
一路通关各种手续办下来,县里新来的领导简直目瞪口呆。这特么……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刚死了爹就马上开始忙事业了,这个年轻人,他分明是神仙啊!
被拐卖妇女之子江森,在被收养他的养父虐待了十八年后,不仅给养父养老送终,并且还反过头来,向这片带给他无限痛苦的土地,回馈了爱与温暖。
他不仅不走,还坚定地留了下来!
县里头的宣传部大妈,被江森这套操作感动得简直热泪盈眶,甚至忽然觉得江森他妈被拐卖这件事,还是报道出来比较好。毕竟江森如此配合,丧事活活办成喜事,没理由不宣传了。
尤其江森在“秘密接受”瓯顺县电视台采访的时候,还说了这么一段话:“我母亲确实是个可怜的人,受到了命运过于残忍的对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也应该永远活在仇恨的情绪当中。瓯顺县,或者说我们十里沟村的贫穷,那种人文风貌,那种落后的风俗,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也是客观的自然条件造成的。事情固然是人做的,但又不能完全怪到每一个人身上。
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环境中,我想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地方,所以他们才会做出一些自己都知道是不对的事情。但是我更相信,人性中向往光明的部分,是可以被重新挖掘出来的。我也相信这是我们的国家和政府,一直在努力奋斗的方向和目标。
我要感谢我小的时候,乡里在极其困难的经济环境下,仍然把生活的希望带进了十里沟。是乡里和县里,在十里沟修了小学,让我能够有书读,有饭吃,让我可以走出山沟,走进青民乡中学的教室,又从青民乡走到城市。但是,光是我走出来了,那也不够啊。
只要还有那么多人被困在山窝里头,只要这样的情况还存在,像我妈那样的悲剧,就早晚还会重演。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这里,就是那里。但是中国的地方那么大,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我们也不能指望什么事情都由国家来一帮到底。那是不现实的,所以想避免这样的悲剧,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一次又一次的重演,归根结底,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我留下来,把家乡建设好,不是说我就不计前嫌了,也不是说我就默认和原谅这件事情的发生了,更不是说我就忘掉过去的那些艰难苦恨了,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意识到,我总该对这片土地,再做点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现在当然离兼济天下还差得远,可是帮助这片地方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力、有义务的。
帮助这里的人,就是帮助远方的人。
帮助现在的他们,是帮助将来的自己。”
新来的县领导把江森的这段采访谈话,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看完后一咬牙一拍板,就在大年三十的傍晚,把材料发到了市里头。态度很明确:对!我们这边的大名人,是被拐卖的!十八年前,这是可耻的事情!但是十八年后,这位年轻人被拐出了水平,拐出了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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