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身后男人又唤了一句。
这次, 阮妗听清楚了,这句小五是在唤她。
阮妗那十根如花瓣的脚趾顿时蜷缩在一起, 一股无从说起的情绪席卷全身, 无声一般,令她动弹不得。
谢延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他道:“抬起头。”
阮妗顺从的抬起头, 可那白皙的肌肤上,一双眼眶红的厉害。
她唇瓣微颤, 上边满是牙印, 其中一块已经变成了浆红色, 咬破了。
谢延凛了凛眉眼, 心底叹息一声。他问:“你今日这一出, 又是何必?”
换句话说, 都到了大理寺了,为何求的不是他。
熟悉又清冷的声音,几乎是一瞬, 阮妗的泪就扑簌掉了下来。面对家里的横遭变故, 陈棣的有意刁难, 她都能忍住不哭。
可眼前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哭。
绣着金纹的紫色袖袍拂过她的小脸, 泪水顷刻就打湿了衣裳料子。
谢延手指动了动, 一贯矜贵自持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动:“你若有事, 看在宋老先生的面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阮妗看着那三品大员才能着的深紫色官服,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都知道的事儿, 她何尝不知, 圣人直辖的实权派大理寺,可比陈棣一个小小侍郎说话好使多了。
可她不能,也不敢。
一段经年的回忆蓦的被翻了开。
三年前在宋老先生的书院,那个时候的阮妗才十一岁,而谢延二十一。
他自身为宁亭侯世子,又是科举状元,仕途通达,家世品貌都相当漂亮,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年岁。
阮妗养在深闺,甚少见到男子,这一见,就倾了心。
她抛了面子,丢了矜持,跑到谢延面前表露女儿心意。情理之中,谢延拒绝了他。
那日谢延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站在梧桐树下,眉眼是风光霁月,身姿挺如松柏,胸有万千沟壑。
二十一岁的男人,周身皆是被岁月浸染的成熟,就连拒绝她时的神态,都清冷迷人的不像话。
他道:“小五,我只把你当妹妹看。”
思绪一晃又回到了现实,阮菱看着三年未见的谢延,一种说不出的酸涩自五脏肺腑蔓延。
她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家事,不劳烦谢大人了。”
谢延有那么一瞬恍惚,攥紧了拳头,虎口处青筋暴露。他倒吸了口气,刚刚某个瞬间,他甚至很想做他从前一直没能做的事儿。
阮妗如今就站在他对面,他连一息都没有拥有过她,却感觉早已失去她千万次。
两人对峙了半晌,谢延神色渐渐清明。
“我知你所求的事儿,刑部尚书那儿,我会去打招呼。刑部定不了的事儿,大理寺可以。”
阮菱抬头微怔,眼前男人声音不疾不徐,宣之于口的每句话都那么完美无瑕。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帮她,真的没有一点私心么?在那精致的皮囊下,阮妗突然发现,她一点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思绪万千也好,波涛汹涌也罢,呈现给自己的,永远是大理寺卿谢大人的端正模样。
阮妗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谢大人就是这么对待五姑娘的。那谢延呢,也是这么看待小五的么
这个答案她猜不到,谢延也给不起。阮妗颇有自知之明的笑了:“多谢大人。”便提着裙摆走了。
既然他愿意帮忙,那她还矫情个什么。
她不欠他的,无数个夜里那些缠缠绵绵流不尽的眼泪,她早就不欠了。
阮妗走后许久,谢延都站在那喘不过气。他捂着胸口,眉心紧紧皱起,陷入了一段他不想,却不得不承认的回忆。
楚历八年,芳春时节。大楚朝廷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件。
秋闱殿试第三的探花郎竟是靠舞弊得的成绩。
圣人尚文,故而重科考,三年一次的春闱,次次殿试都亲自到场。经他之手选出的三甲几乎都委以重任。
探花郎也算是春闱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且最要紧的,经圣人选拔,这无异于是狠狠打了圣人的脸面。
龙颜大怒,圣人下令命刑部联合大理寺严查此次秋闱之事,探花郎那场的考官,无论家世来头,一旦揪出来便当即斩立决!
刑部尚书李安和谢延在大理寺狱翻了一夜的案册,终于在三月十八日那一场翻到了探花郎的主考官。
连翻熬夜,又有圣人的威压,李安已是强撑着身板,见终于能拿人了,他畅快的松了口气,指着那宣旨上赫然陈列的两个字:“谢大人,就是他了,咱们补个眠便去陈府拿人吧!”
谢延盯着那“陈棣”两字,怔出了神。
李安看了眼外头蒙蒙亮的天色和燃尽的蜡烛,只当他是熬夜伤神,累着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我先回去睡会儿,谢大人也勿太过劳累。”
谢延眉头皱了皱,起身拱手回揖。
李安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陈棣纵容探花郎舞弊,若他真和李安拱手将陈棣推出去,那么他,必死无疑。
陈棣死了,小五怎么办呢?
遍东京城都知,工部侍郎陈棣与长平侯府家五姑娘的亲事就在这几日了。不因别的,只因阮家女儿美貌名动京城,无人不想求娶,四姑娘阮菱无故失踪,五姑娘阮妗不日大婚,多少双眼睛盯在这上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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