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颐的二十一岁生辰,是在喋喋不休的争吵中开始的。
老公爷的元配去世多年,没有续娶,府里只有几位姨娘。曹颐随着这几位,在内宅侍疾,忙活了半日,入夜方歇。
因他们两口子,是跟着内务府的属官与御前侍卫来的。
虽说没有名旨,但是其中意味,不言而明。这几位姨娘也乖觉,晓得是万岁爷为老公爷选的嗣子、嗣媳妇,待曹颐也甚是巴结。
她们专程收拾了静室,做曹颐临时休息之所。
老公爷已是昏迷不醒,听太医的意思,也没几日的光景,因此曹颐便随同塞什图留在这边府里。
第二天刚起身,曹颐便听婆子来报,道是本家的几位太太奶奶来了。
昨儿曹颐刚来时,便有几位同辈份的奶奶在这边。听诸位姨娘的意思,那些人是借口老夫人在世时留过话儿,要分府里的细软。
曹颐听了,甚是可笑。
国公府虽说没有嗣子,但是老公爷膝下还有个嫡出的格格,哪里有当娘的不把自己的妆裹留给亲姑娘,反而要给侄儿媳妇的?
今天既然是将长辈也搬来,那指定是见他们夫妇两个入住国公府,心里急了,想要仗着辈分来压人。
想到这点,曹颐有了思量,使人打发人给塞什图送信后,便不慌不忙地洗漱起来。
因婆婆喜塔腊氏不喜奢华,曹颐身上也甚少用华贵的首饰。
不过,今日对着梳妆台,她却将带来的几款首饰挑贵重又不花哨的戴了几样。
扫了一眼昨晚家里送来的几套衣裳,曹颐选了件秋色的旗装换上,再罩上姜色的比甲,同色的毛领。
虽说颜色稍显老气,不花俏,但是看着倒是比平素端庄肃穆。
看着曹颐脸上全无笑意,春芽在旁低声道:“瞧姑娘这个样子,恍惚之间,倒是有几分咱们家福晋贵人的派头。”
曹颐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道:“这是出嫁前母亲送的八宝镯子,原在梳妆匣里放着,老太太竟使人送了它过来。到底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想要咱们在这边定是不容易,需要好生收拾才能压倒场面呢。要不然,让那些人当咱们是上门讨饭的穷酸。”
夏芙道:“怎地这般小瞧人?不说别的,就看昨儿那几位奶奶的装扮,也不比咱们府里气派什么。这府里的爵位,不是比老爷的高么,怎会如此?”
这哪里有什么可比的?虽说宗室辅国公比民爵高贵,但是宗室排场大,应酬多,进项少,日子自是紧巴巴的。
娘家那边,有哥哥在,又什么时候缺过银子?
想着自己丰富的嫁妆,曹颐的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无欲则刚,她同丈夫只是奉命来侍疾罢了,又不贪图这边的浮财,心里自然是坦坦荡荡。
那些贪鄙的嘴脸,虽说不耐烦见,但是她也晓得应酬也少不得。
她对着镜子,瞧瞧已经妥当了,才站起起身,带着丫鬟婆子,不仅不慢地过去。
内院堂屋,两位四、五十岁的贵妇人坐在炕上,地上雁翅排列的几把椅子上,坐着几个少妇。
这都是公府的近支,多是带着爵位的人家。就是品级低的,男人也是奉恩将军,所以这些人还真没有将塞什图夫妇放在眼中。
加上侍立的丫鬟婆子,满满当当一屋子人。
虽说众人笑着,说着家常,但是眼神不时地往门口瞄去,耳朵也支楞起来。
早知道会有外人横插了一棒子,以前大家较个什么劲儿,早些将东西分了不是更便宜?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
大家巴巴地过来,就是想要在老公爷没有咽气前,能划落点是点儿,省得这边爵位定下来,她们也无法再名正言顺地上门搜刮东西。
曹颐进门,扑鼻而来的就是各种头油胭脂香,入目是满屋子珠翠。
同满屋子珠翠相比这来,这边的堂屋如同雪洞似的,寒酸地见不得人。
除了炕毡、椅垫,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粗笨的胆瓶外,再无其他摆设陈设。
不肖说,这自是这些近支奶奶太太的手笔。
曹颐看在眼中,对这些堂婶子、堂嫂、堂弟妹们,实生不出什么亲近来。
见她进来,其他人都大咧咧地坐着,只有靠门口椅子坐着的少妇站起身来,微微地俯身,道:“堂嫂!”
“七弟妹!”曹颐上前,行了拉手礼,笑道:“看着倒是比上次瞧着丰腴了,身子大好了?”
这少妇是德茂的侄儿媳妇之一,奉恩将军嵩贺之妻张佳氏。
因嵩贺同塞什图两个年纪相仿,堂兄弟之间还算亲近,所以连带着她们妯娌之间往来也比别人多些。
张佳氏入秋后身子有些不舒坦,曹颐曾经过府探望,所以今日这般问。
“大好了,谢过嫂子惦念。”张佳氏小心翼翼地往炕上瞅了眼,小声地回道。
炕上坐着的两个,东边坐着的,就是张佳氏的婆婆,三等镇国将军德沛的夫人奇德里氏。
奇德里氏抬着下巴,看着曹颐,等着曹颐上前进礼。
不管如何,面上却不好失礼,曹颐上前俯身道:“给两位婶子请安!”说着,又冲椅子上坐着的几个少妇道:“还有各位嫂子安!”
奇德里氏淡淡地应了一声,道:“是图儿媳妇啊,你不在家里好生侍奉你家老太太,怎么想着来这边府里?有些东西,不是想要伸手就能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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