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奇率领的搜救小队在风雨交加、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找到杜澜的时候,他躺在一片狼藉之中,魔化的痕迹已经完全褪去,只凌乱盖着一件风衣,整个人意识涣散,已经被淋得湿透了。
罗奇跳下马:“杜澜!你没事吧?”
他把杜澜拉起来,这个平时沉默寡言、让人望而生畏的强硬派统帅,此时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精神都无法集中,只能一动不动的任凭摆布。
“喂!喂!你醒醒!”罗奇左右拍打他的脸,“军医!军医!”
杜澜突然眼神一凛,一把抓住罗奇的手:“……”
“什么?你说什么?”
杜澜的声音非常沙哑:“……藤熠……”
“藤熠已经走了,清明他们一直追踪过去,但是在边境线上跟丢了他。你别去管这些了,你受伤很严重,女王要求你尽快回京疗伤。”
杜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向前冲去。罗奇一把拦腰把他抓回来:“不能乱来!你根本不是藤熠的对手!”
他这一下没有用力,但是杜澜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人偶一样,稍微一碰就颓然倒下了。罗奇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扶住他:“喂,你怎么……”
杜澜茫然的望着夜幕中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好像整个灵魂都在这漫长的冬日里冻结成冰了。
其实他还很年轻,也并不强壮,骨骼比一般纯种人类要单薄一些,皮肤和五官都精致而细腻。如果他穿上这个国家一般少年的锦绣华服,骑着白马招摇过市的话,一定就像个刚到及冠之年的翩翩佳公子一般,只知道风流诗书,完全不知道人间疾苦。
然而实际上,他已经站在边疆最苦最艰难的地方,守卫了青国十年安定,奠定了这个王朝的百年基石。
所有人都害怕着他、敬畏着他,也依仗着他。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用血肉之躯扛下了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的重量,于是后来他在所有人的口中流传为神。九洲大陆上阳光照得到和照不到的地方都有他的名字成为传说,所有人都在他的脚下垂首拜服,他们都说杜澜是个强悍而恐怖的人;慢慢的,没有人能记起他不过是个这样削瘦而单薄的年轻人罢了。
罗奇心里突然掠过一点柔软的情绪。
他把杜澜扶到马上,扔给他一件干爽的厚衣服盖住头脸,朗声笑道:“你这人就喜欢装模作样的,快裹起来吧,省得被人看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杜澜盯着他:“你不觉得我很可怕?你明明看见我是个魔……”
罗奇转过身去,挥挥手:“我已经都忘记了。”
杜澜回到王宫之后就被立刻送到了偏殿去进行医治。这件事在朝中被传为密谈,没有人知道是谁打断了当朝第一高手杜澜的好几根骨头,然后把他人事不省的丢在下着大雪的危险的草原上。这么多年来杜澜在人们心里是无坚不摧、屹立不倒的,他们无法想象杜澜受伤的样子,倒下的样子。
杜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从宫殿高高的镂花窗棂上望去,雪后蔚蓝的天空一片晴朗,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一样。
空旷的殿堂地面上,就像平静的水面被荡起涟漪一样渐渐的翻滚起来,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很快在杜澜的病榻前形成了纠缠在一起的小型丛林。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大殿门外有侍臣好像听见异常,刚刚向探头进来看时,一根粗大的树枝飞快的蜿蜒过去,紧紧卡住了门栓。
杜澜回过头,是半脸孩。
这种生物的出场通常都伴随着森林一类的幻象,据说是因为这一支魔族的起源是被父母丢弃在森林中的幼儿,所以他们最大的怨念和魔力都集中在丛林里。
半脸孩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递过来一个小金盒:“这是藤熠大人吩咐送来给您的疗伤药。”
杜澜伸手拿过来,一言不发的凝视了一会儿,突然把小金盒拧成了扭曲的一团金属。
清淡的光线越过高高的窗,华丽的床榻笼罩在半明半昧之下。他只盖着白色的薄毯,光裸的手脚纤细优美,皮肤淡得仿佛透明。他的脸上覆着银色的面具,但是并不完全遮住整张脸,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细细的眉和微合着的、湖绿色的眼睛,一点点光奇异的洒在长长的眼睫上,就仿佛闪烁的碎金一般。
杜澜随意的把那团看不出本来形状的金属丢在地上,哐当一声轻响,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他这是什么意思,怕我死了,就没人把天之书还给他了吗?”
半脸孩道:“大人说不论是身为混血的你还是魔族,都是不愿意看到神族重生的。为了确保神族再也不苏醒,还是把神族的天之书交给魔族保管比较妥当。”
杜澜冷笑一声:“别把我和肮脏的魔族混为一谈!”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伸手去遥遥对准了半脸孩心脏的位置。半脸孩一惊,起身就逃,杜澜抬手紧跟着他的方向,但是毕竟重伤在身,一时力量不支,颓然垂下手重重的咳了几声。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靳辰一步冲进来,抬手就是一刀子飞出去,半空中贯穿了那个半脸孩的身体。
森林的幻象迅速扭曲消失,半脸孩扑通一声倒在了大殿的地上。
杜澜俯在床上一声声咳得喘不过气,靳辰半跪在榻前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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