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慢慢走了几步,在鱼缸旁边停下了。黑夜中,灵魂女王的阴影形状奇异,鱼缸里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正随着她步伐转动方向;感觉上,就像是一个无声噩梦中的幻觉。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木辛本人?你怎么把他弄进去的?”她一手扶在鱼缸顶部,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详细一点告诉我。”
纯触正在监视着身周每一寸空间中的气流,音波,和哪怕最细微的震动,尽管有效范围不大;所以即使她不回头,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灵魂女王在地上盘了一圈身体。
“这还用说吗?谁家大活人能跑到一个钟底下去啊?”
灵魂女王理直气壮地抬高嗓门,“我刚一瞧见他,差点没被他吓一大跳!隔着那个玻璃壳,我也听不太清楚他说的都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让我放他出来。我能上这种当?这肯定不是木辛,所以我就把挂钟给扔鱼缸里去了。”
“这个顶板,是你打开的?”林三酒从余光里瞥了它一眼——她本来已经准备好,只要大肉虫一点头,立刻就要让它再打开一次;没想到灵魂女王却一口否认了:“本来就是打开的,是我给砸上的。”
林三酒盯着鱼缸里的人脸,那双黑幽幽的眼洞正直直对着她。在两层玻璃和层层杂物之后,那张脸看起来只有一点点隐约的木辛影子。说他是木辛,有可能;说他是别人,好像也不奇怪。
“什么时候的事?”
“十来分钟以前吧。”
那时候林三酒还没走近,的确不太可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附近转悠?而且,你看见我怎么不出来?”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灵魂女王。在肉体摩擦地面的沙沙响声里,它游近了几步,又凑到了她身边。
“我早走了,”它把头部贴上玻璃鱼缸,盯着里头的人脸挂钟,“但是这破地方到处长得都差不多,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又绕回来了。我离得老远看见这儿有个影子,正要悄悄走上来,就被你打飞了。”
林三酒找不出它言辞中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她也不敢完全信任眼前这只大肉虫。毕竟灵魂女王已经被解析过一次,按理说它是最有可能有“复制品”的。
“让我看看他要说什么,”她向旁边退了一步,不等灵魂女王反应过来,手掌成刀,一下子斜砍在了鱼缸顶部的木板上——顶板和一大块玻璃当即应声而断,“哗啦”一声倾泻下来,差点将躲避不及的灵魂女王砸伤。
“你干什么!”它愤怒地尖尖叫了一声。“你怎么不听人劝呢?”
鱼缸上只剩下了一片高高低低的玻璃尖茬,看起来轻轻一碰就能切开人的皮肤,在夜色中闪烁着昏蒙蒙的亮光。林三酒充耳不闻,朝乱七八糟的鱼缸内部打量了一眼,绕开几步,一边盯着灵魂女王一边将手伸进了鱼缸里。
她可不希望在拿挂钟的时候,被人从后脑勺上一把推进玻璃茬子里,扎透脸皮、捅穿面骨。
“你可别拿掉壳子,”见她往里头伸了手,大肉虫立刻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刚才林三酒一鞭子毁坏了不知多少家具,在它们从半空中落下来、堆成了一片连绵不平的废物山丘之后,倒是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谁知道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它说得倒是有道理。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没有急着将它拿起来,只是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隔着一层罩子,里头发出的声音模模糊糊、含含混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连是不是木辛的嗓音都不好说。这一点,和女王的说法对应上了;隔着壳子,确实什么都听不清楚。
现在怎么办?
意识力恢复得还不够,要不就可以操纵着意识力将它拿起来了。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用手指捏住了钟表的边缘。挂钟被她一推,立刻露出了黑色的塑料背壳;刚将它从一堆芜杂中拾了起来,只听灵魂女王忽然开了口,声音有点干巴巴的。
“我说,”大肉虫又退出去几步,此时只是一个黑乎乎的轮廓了。“他不见了。”
什么?
林三酒一惊,急忙转过了圆挂钟;昏暗夜色中,玻璃壳划过一片昏白反光,紧接着她就听见了“滴答、滴答”的走针声。在透明壳子的下方,数字、长短针,组合成了一副老老实实的白色表盘。
她一把扔了挂钟,目光在鱼缸里又扫了几个来回,却哪儿也没有再见到一张人脸了。
“他人呢?能到哪儿去?”
“你问的都叫什么屁话?”大肉虫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一个活人是怎么钻进钟表底下去的?”
对于林三酒来说,这是一个“由于想不出来所以干脆不想了”的问题。
她站在一片废墟前方,呼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无数破碎家具的残躯碎片,交叠堆积成一片山坡;没有一件家具能辨别出原本形状了,它们全沉浸在深深的昏黑里,碎片残块之间露着不见底的幽深缝隙。
“我说了他不是那小哥吧。”
灵魂女王此刻正沿着废墟山丘慢慢地游,上半身拉得长长的,好像想要看清楚废墟另一边是什么;一边游,它一边赞叹道:“怎么早没想到呢?你看,把这些家具一气儿都毁了,咱们再走不是轻松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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