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自己正在熟睡,但神智却很清醒。你从自己的身体中坐起来,轻飘飘地使劲把大拇指向手臂上弯折了一下,一点儿也不疼。你四周看了看,开始分辨不清梦与现实了。
……现在,林三酒就正处于这样一个状况里。
她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空空的,不见了那只嘴唇形水袋。
灰白浓雾一阵阵翻滚过去,弥漫氤氲在天地中。她眯起眼睛——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正眯起眼睛——使劲看了一圈,隐约之间只觉四处空荡荡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刚刚站起来走了两步,一个柔和女声突然响起来,差点吓了她一跳。
“请坐下,现在正在生成你的梦境剧本。”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依言坐了回去。她独自坐在浓雾中,微微有点儿紧张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那女声再次开了口:“谢谢配合。你的梦境剧本已生成,以下为梦境剧本介绍。”
随着她平淡的开场白,雾气渐渐散去了;高高的天空呈现出一片纯净的暗蓝色,傍晚橘红色的阳光浮动在空气里,带着一丝秋天树叶般干燥的气味。
林三酒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双手正放在一个方向盘上——她正坐在一辆大众汽车里,平整的街道、一棵棵绿化树、一幢幢矮房,从两侧车窗外不住徐徐后退。
刚一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开车,她不由一惊,差点一脚油门撞上马路牙子;当她将汽车刹住时,那柔和女声说道:“你的自驾旅行已经横跨了半个国家,今天你开了一天车,很累了。在傍晚时,你驶入了这个叫做花生镇的小镇,想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今天气温51华氏度,镇上人口数量,799人。”
这真是一个很小的镇子了,林三酒心想。按理说在一个梦里,总不会把这799个人都见上一遍的。说来也怪,那女声话音一落,她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阵嗖嗖寒意,伸手打开了暖气和座暖。
她屏息又等了一会儿,那女声却再也没有响起来。
“难道简介这就结束了?”林三酒重新发动汽车,有点儿疑惑地再次上了路。
听简介的意思,她现在应该找一个地方休息。不过她探头出去看了一路,路边上的小店都已经早早熄灯打烊了,一连开了十来分钟,也没有瞧见一家旅馆。
她绕进一片住宅区,摇下车窗,朝一个正遛狗的女人喊了一声:“你好!”
那女人回过头,一头毛躁金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看起来好久没有去染过发根了。她神色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只比特犬拽着跑了一路的原因。她眼下浮肿,神色和善:“你好。”
“我想找一家旅馆投宿,请问你能给我指条路吗?”
“我们这儿没有旅馆。”那女人摇了摇头,忍下了一个呵欠。“没有人来我们这个镇子,以前老博格开了一家,现在也歇业了。”
斯巴安说过,一人一个剧本,一个剧本一个故事;林三酒没想到自己的故事这么早就迎来了死胡同——“我总不能睡在车里吧。”她苦笑道。
和善而疲惫的女人似乎很理解她的处境,充满同情地点点头,扭头就走。
“就不理我了?”林三酒一愣,却不大好意思再叫住她了——即使这只是一个梦,对方也不是真人;然而她仍旧带着深入骨子里的习惯,不愿意一次次打扰麻烦别人。再说,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
“请注意,出现在你梦境剧本中的人,不一定都是虚假的。”那个女声冷不丁地说话了,像一个正时时盯着她大脑的鬼魅:“在这个副本中,参与者的梦境剧本会随机相连。”
也就是说,她有可能在自己的梦中,撞见别的进化者吗?
一边想,林三酒一边又转完了一圈花生镇,果然连个b&b也没有。
“你好,”她怀疑刚才那女人的话是一种提示,便又叫住了一个抱着购物纸袋的男人,“请问老博格家在哪儿?”
她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贸然打听镇民的住址,看起来有点儿可疑;然而那男人几乎连犹豫也没有犹豫一下,立刻答道:“从前面右拐,直走第三家就是。”
当她离去时,那男人还和善地冲她微笑了一下。
顺着指点,林三酒很快找到了老博格的房子。她一边犹豫着,一边上去敲了敲门;敲了几下,一个满脸通红、一头灰白发的老头儿应了门,果然正是老博格。
“抱歉,我的旅馆早就歇业了,”他听了林三酒的解释,干巴巴地笑了笑:“再见。”
“当”地一声,重重合上的门板差点砸上她的鼻子。
“这毕竟是一个梦,不是一个游戏。”意老师突然发话道,“也许没有提示不提示一说。”
“有道理,”林三酒拉开车门坐进去,“斯巴安也告诉过我,生存的关键是猜出剧情走向,然后就可以根据情节安排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故事结局。没有提示的话,真得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今晚就先在车里过吧。”
她刚一坐进去,收音机突然响了。
“……从两天起就开始预警的寒流,今日终于抵达了,”主持人嗡嗡地说,“预计今夜温度会骤降至零下,请大家作好防寒准备……”
“真倒霉。”
林三酒叹了口气——好像刚才天边还有一片隐隐霞光的,一眨眼间却彻底黑了下去,断电了似的叫人猝不及防。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橘黄色的微光照不亮外头死寂般的黑暗;路灯昏暗地站在路边,形成一条条沉默的黑影。天一黑,路上就一个人也没有了,而车里的电子表上才刚刚指向了六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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