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充斥着天地,在死寂中翻涌着,起伏着,搅动起隐隐的暗蓝。手电筒光芒刺穿了区区几步远的距离,就被浓厚灰雾一口吞噬了。
一百多个活生生的人走进雾气以后,就像是冰融进了水里,消失得无声无息。
视野中尽是一片昏蒙蒙的暗蓝,唯有这一节空中列车车厢,在滚雾中亮起了一点苍白、持久的灯光。
寂静持续了几秒,就被余渊的声音打破了。
“既然你们不愿意走的话,”在一片片泛着墨光的刺青下,他的烦躁也清晰可见:“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林三酒忙叫了一声,“我们也想走!”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自己却愣了愣,又带着点儿迟疑地说:“……但,但是外面确实没有声音了……”
“那又怎么样?”余渊皱起眉毛,说话间,面颊上的狼头也仿佛即将发出一声呼啸。“我来香巴拉,又不是为了听声音来的。我先走了,你们到时去外头找我吧。”
他一说罢,立刻转身走向了车门;大概是感觉到林三酒与斯巴安一瞬间想要跟上去的冲动,米姆猛然叫了一声:“那你来香巴拉是干什么的?”
余渊的背影一顿,在门边停住了。
“香巴拉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米姆控制不住嗓音了,他声带发颤,像是随时会碎开:“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来?”
林三酒慢慢转过头,扫了一眼这个容貌堪称惨淡的男孩,低声说:“这两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答案。”
米姆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先求助似的望了一眼斯巴安。
他的长官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浓雾,背影凝立在昏暗的天光下,没有出声。
“反正我一定要出去的,”余渊侧过头,也不知是在与谁说话:“这是香巴拉对我的召唤。”
“这不是很奇怪吗!一个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却把这么多人一起都给召唤到这里来了,这哪说得通啊?”米姆嘶声叫道,转过了头:“长官,您不能跟着他一起出去!刚才出去的人都去哪了,是死是活,我们都不清楚……这个地方太不对劲了啊!”
余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再没说话,迈步就出了门。
“你就不怕出去遇见意外吗!”
米姆在后方扯开嗓子喊道,但这句话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余渊大步走出车厢,仅仅几步之后就被灰雾彻底吞没了。他消失踪影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翻滚的、灰蓝色的雾。
林三酒心中一跳,随即眉头又徐徐松开了。
除了时不时浮现起的挣扎矛盾之外,她一点儿也不为余渊感到害怕,焦虑,或担忧。
就像……就像是将麻醉剂注入了血管后的那种平静感。
“米姆,”斯巴安的侧影映衬在窗外雾色下,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很温和:“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随时可以将你甩出列车去……对吧?”
男孩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我、我知道……长官或许不认识我,但我曾经跟您出过任务,见识过您在战斗时的……威力。”
他说话时,飞快地瞥了一眼林三酒,又立刻缩回了目光,双手却将二人攥得更紧了。他没有打开自己的进化能力,也没有用上特殊物品,只是用他本身的力量、用那两只瘦小的手,死死抓着他们的胳膊。
“所以,你宁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拦住我。”在散落的金发下,斯巴安用那双碧绿得惊人的眼睛,轻轻扫了这男孩一眼,似乎困惑了:“为什么?”
“为什……因为……因为您是我们的长官啊!”
米姆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答案还不够好:“没有了长官……安全部怎么办呢?还有外面那么多前辈……”
“不,我的意思是,”斯巴安抬起头,与林三酒的目光正撞在一块儿。他们从彼此脸上都见到了一丝迷茫:“我们做的事情……真的有这么反常吗?”
“有!”米姆急得一张脸通红通红,血色仿佛要淹没他扁塌的五官:“简直——简直像是被迷了魂!”
迷了魂?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那双碧绿透凉的眼睛。她知道,斯巴安此刻必定和自己一样:他们都能从理智上明白米姆的意思,但是——这几个字却不能在他们心中激起本该有的情绪。
“我知道了,”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突然闪电般地扬起一击,顿时打得米姆低叫一声松开了手。“不过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必须得出去。”
“那你去好了!”男孩又痛又怒:“你不要让长官也跟着你去!”
“不,”林三酒说话间,已经在列车里四下翻找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脑海中好像也升起了一片浓雾,意老师就在那片浓雾后挣扎着、呼喊着要走近她,但现在仍然只是一片黑影,尽管它好像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了。“你的长官必须也跟着我出去——”
“你在找什么?”斯巴安轻声问道。
“这是你们兵工厂的运兵车,对吧?”她匆匆打开了一排柜子,从里面抓出了一些制服之类的东西,转手扔在地上。“难道车上就没有特殊物品,或者你们兵工厂的产品什么的吗?”
“你是说……”
林三酒顿住动作,目光投向了窗外弥漫的灰雾。从众人和余渊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两分钟了;她并不为他们感到忧心,自己却反而兴奋得跃跃欲试,仿佛受到了窗外某种东西的召唤,迫不及待地跟随他们想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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