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乍晴,白云几朵,天上分明。
道政坊主街一座大庭院里,池塘水榭,楼台倒影,柳条随风摇曳,蔷薇溢香满园。水榭尽头坐着一名头戴幞头的紫袍男子,正看似悠闲的观鱼,忽而撒些饵料,鲤鱼踊跃。
这喂鱼男子,正是新任大理寺卿秦礼,这豪宅庭院是万隆帝所赠。每每观鱼,心中都在想事,离开水榭,便会投身诸多案件当中,开启忙碌的一天。
大梁建朝百年,秦礼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也是官位提升最快的人。从一名默默无闻没有品秩的举人,一跃成为正三品大员,位列九卿。
知梁正启杀人销证,万隆帝震怒,扬言刨坟刮尸。秦礼说:这不合律法,亦不合礼规;万隆帝要杀梁正义,秦礼说:梁正义阻碍言道,已被三司审判,一罪不二审。
万隆帝问秦礼,梁家戕害与你,你不恨他们吗?我欲帮你,你为何替他们说话?秦礼道,臣只据《大梁律》办事,眼中从无私人恩怨。万隆帝觉得,终于找到合适的人了。
万隆元年,四月初五,立夏。
大理寺正堂之上,棍影起伏,挨打之人哭嚎乱叫。多年未决的旧案被秦礼翻出,凡是犯案而不认罪者,无论高低贵贱,无一幸免,均被上刑。
酷刑,虽有可能造成冤案,但只要为官公正,酷刑造成的冤案率,远远低于无酷刑的冤案率。因为不能破案,对原告来说就是冤案。后世为何去掉酷刑?不此赘述。但要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在用。
酷刑之下,办案效率极高。以前有些官宦子弟、富豪人家子弟犯案,哪怕事实清楚,却因证据不足,他们就死不承认,大理寺也拿他没办法。可棍棒之下,统统认罪。
秦礼或许还是太年轻,断案手法比较单一,但他也正在物色断案能手,弥补自己的不足。作为大理寺卿,他没必要亲自跑出去查案。他要做的,就是断案公正。
万隆帝命秘书省及各口舌官媒大肆宣传,街巷无人不知大理寺卿秦礼公正之名。喊冤者纷纷报案,一时间大理寺忙碌不堪。
大理寺缺乏人手,万隆帝准大理寺从六部、京兆府掉选能人,辅助办案。秦礼调选十人,授以寺正之权,成立办案小组。
秦礼办案,不收贿赂,不见贵族,不见朝臣,郡王亦挡在门外。这事被皇帝知道,大加赞赏,再一次掀起宣传热潮,广为热议。
“梁朝终于有清官了。”
从九品小刀吏梅染,站在大理寺门前,颇显欣慰地说。
苏瓶心中暗道不好,从此以后,梅染算是找到道德模范,那她就会经常拿秦礼敲打苏瓶,她一定希望苏瓶向这位大清官看齐。
大理寺从六部调人,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就把苏瓶给提报上去。说,此人办案迅速而公允。恰巧秦礼认识苏瓶,秦礼还有心把苏瓶的人事关系从刑部调到大理寺。
一听这话,苏瓶脑仁疼。
若真的调到大清官手下,那自己的小目标就彻底不能实现。不过薛侍郎还没答应放人,所以一时没调人事关系。苏瓶只是希望秦礼不要去找皇帝要人,否则自己就要倒霉。
“整个大梁朝,接近十万品秩官员,就选出秦礼这一个清官,他可真是十万里挑一。他自己做道德模范就好了,千万别拉着我一起做。”苏瓶低声嘀咕一句。
这帮借调而来的人,每人手里都掐着许多旧案,多是证据不足,但事实清楚的。其实这种案子并不难办,只看办案人是否公允,是否有决心。
可苏瓶却精神不振,因为这些案子就好像压缩饼干,虽有营养,但一点油水也榨不出来。看苏瓶情绪不高,还以为他不知如何办案,梅染抢过文书道:“这有何难,抡起大棒子就打呗。”
苏瓶瞥了她一眼。
苏瓶被任命为临时大理寺正,带领一个小团队,进行审案。是临时任命,没有品秩提升。他的本职还是刑部监察御史,但现在他必须放下本职,来当这个冤大头审案主官。
在大理寺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升堂。大理寺只给苏瓶准备一名评事官员,负责案头,还有两名持棒小吏。梅染是苏瓶从刑部带来的帮手,可她兴致很高。
苏瓶端坐“大堂”上,不多时梅染带着原告、被告上堂。苏瓶已看过案子,知那穷嗖嗖的原告必有冤情,而那身穿锦衣的地主儿子,只因证据不足,就梗着脖子不承认。
苏瓶懒得审,把文书交给梅染,让她当堂宣读卷宗。与后世比较,梅染顶多是小学四年级文化,读得磕磕绊绊,忽而错漏。大理寺评事官员听得龇牙咧嘴,两名持棒小吏忍不住偷笑。
好不容易读完了,苏瓶问被告:认罪否?
被告不认。
苏瓶连看也不看,抬起两根手指,指向被告:“打。”
两名持棍小吏冲上前来,一阵大棒子下去,认罪了。
苏寺正判那地主儿子三年徒刑,罚银五十两,其中有三十两是赔偿原告的。
“清官啊!青天大老爷啊!”原告跪地嚎叫,震得苏瓶耳朵疼。
“哎呀,快别哭了。下去吧,下去吧。等待赔偿。”
苏瓶摆了摆手,让小吏把原告带下去。
评事官问苏瓶,结案否?
苏瓶道,这才刚开始,结什么案?
评事官一愣神,没说什么,回到座位上去。待哭嚎的原告退出大堂,苏瓶问那地主儿子:“如此简单的案子,为何一直压到现在?你可别说你没贿赂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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