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源还没有来,商震却已经惶恐不安,这一天来的实在太快了,没有任何预兆,他踏入了时间的陷阱,一下子被生拉硬拽到了几十天后乃至几个月后的场景中,面对着迟早要做出来的决断,心知肚明却又惶恐不安,指挥或许容易,再多的恐惧不过是彼此伤亡的数字,亲临战场,面对的不过是活生生的对方,死伤不过是一瞬间,唯有抉择自己要走的路,却要直面自己最不希望见到的一面,那时隐藏着的自己,与善恶无关,却要过内心道德的独木桥。
常振邦微笑着打量着忻州县衙客厅中的四周,雅致的画卷,芬芳的花草还有踟蹰不决的将军,木偶般的马弁,不知所措的副官,这一切都让时间静止,静止让心情沉浸却也让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没有人出声那就意味着心声要在寂静中发言,而面对另一个真实的自己,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天子帝王都是不情愿的。
良久,门外渐渐站满了各级军官,这些人有保定军校的,有山西五台的,有前来问安的,有前来办事的不一而足,可是却一律被挡在了门外,门没有关,人们好奇的眺望着里面,却只看到了一脸沉重却又迟疑的将军还有一个年轻后生微笑不已,每个人心里都开始揣测起来,各种花边绯闻如野草般冒了出来,什么债主讨债,什么外室兄弟讨公道,人吃五谷杂粮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失风雅固然不错,喜闻乐见更接地气。
嘈杂的议论声音虽小却足以乱人心志,商震铁青着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副官赶紧迈着小步跑了出去,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门,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才张开嘴呼吸了几下,那压抑的气氛才渐渐被松绑。
面对外面军官们如见了蜜的熊瞎子一般瞬间就围了上去,副官谁也得罪不起,只得嘘嘘了几声,趁着众人不注意,赶紧脚底抹油走了。他这一走更不要紧,更多的遐想从众人的脑海中冒了泡。
“执政,阎督军对我有恩,我不能对不起督军。”
商震十分无奈地说道。
“你是国家的职业军人,不是阎督军的私兵!”
常振邦淡淡地说道。
“阎督军,执政会如何对待?”
常振邦从袖子中抽出了阎锡山的书信递了过去,道:“自己看。”
商震接过来,颤抖着看了过去之后,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以他对阎锡山的了解,这绝对是阎锡山的亲笔,而以阎锡山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会这么做的,一如当年他为了让袁世凯放下戒心,将兵权,财权,用人权都交了出去这才换来了袁世凯的信任,可是常振邦是袁世凯吗?或许不如,或许过了,未来的事儿谁又知道呢?
“执政答应他?”
“为什么不呢?”
“那些晋军兄弟如何处置呢?”
这事问题的关键,阎锡山一推二六五,将球踢给了常振邦,常振邦若是大规模裁撤,不光让山西将领心中不安,便是东南里面的李纯,陈光远,倪嗣冲等人也会心生不满有惊弓之鸟的伤感,这心腹之间若是出了问题,自保尚且不易,更别说开疆拓土了。若放任这些山西军的存在,漫说阎锡山放弃军权,只求做个一心搞建设的高官,便是他什么都不是,沦为平民老百姓,只要他在山西省内一天,这山西省的军政民教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就算常振邦派了人去,也是枉然,平白浪费百万大洋为他人养兵喂马。
常振邦道:“阎老哥经营山西有年,风土民情还是懂的,至于山西的军队,还是应该多听听老哥哥的意见,家有一老,有如三宝,这个道理商震你是应该明白的。”
“执政英明,不过以卑职对督军大人的了解,这军队怕是撤不下来的。”
商震见他也提足球,索性将问题挑明,有些事儿挑明了,大家才好说说心里话。
常振邦道:“看山西如今的样子,便知道老哥哥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以前国家四分五裂,山西保境安民需要不少军队,如今国家渐渐步入正轨,这军队或许不需要这么多,不过老哥哥既然如此念旧,振邦这做兄弟的也只得保全了,好在中国自古便是一个国家有中央部队,各地有各地部队的国家。可以让老哥哥出一份名单,那些划为国家部队,那些化为省里的部队,这样一来,就不存在问题了吧!”
商震听了,忍不住在心中直呼厉害,常振邦不费一兵一卒,一米一钱,便讲山西现在的部队划分为了两个层次,只要一划分,不论好坏,山西的军队便产生了裂缝,那些没被划分到另一边的官兵们必然离心离德。更厉害的却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阎锡山动手,常振邦不但给足了阎锡山的面子,还不粘怨言,当真高明。别看这常振邦别看年纪轻轻,有这等手段难怪崛起地这般迅速,阎锡山怕也不是此人对手,他不禁又为阎锡山担心起来。
“这是大人的想法?”
“不,这是叶先生的主意,他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又与阎老哥投缘的很,所以难免为老哥哥着想了很多,振邦向来看中叶先生,也仰慕阎老哥,这一段友谊便是千难万难也是要保全的,呵呵。”
商震在心中不由得叹息,这狠毒的主意是叶济那老狐狸想出来的也就说得通了,别看常振邦虽然年轻有为但做人做事方面想要滴水不漏又要圆滑世故,年龄不到是做不到的,火候这东西需要春秋磨炼的。只不过阎锡山和叶济这段友谊太他娘的奇葩了,若是再深点,只怕要被这老狐狸卖了还要帮他数钱说谢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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