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臣有罪!”自己这一番话引来李适如此作态,本在崔破料中,是以并不十分惊慌,起身拜伏于地道。
他适才之所言,本是句句为迎合这位皇帝陛下所备,对这位毕生以太宗为楷模的天子而言,这每一句话都可谓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直入心底,只是许多话却是想得说不得,是以李适的叱喝也就在意料中了,崔破知道有此结果,然则依然要说,却又是另一种固宠的手段了,一则,他需要不断加固李适锐意开创的心志,唯其如此,大唐才有中兴的可能;再则,他也需要让这位刚刚登基的天子知晓,自己知道他的心思、愿望所在,也愿意为之贡献出所有心智,长此以往,当李适能将之以知己视之时,崔破也就愈能大刀阔斧的尽现才能,并规避杀身之祸。只是历来上位者善变,究竟自己这打算能否奏效,效用又是如何,也就非崔破所能知之了。
“先祖太宗陛下一代雄主,又岂是尔能妄加置评的!今日若有御史在侧,必劾你个藐视先宗之罪,此话今后休提!”李适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朝堂之中最解其心的臣子,厉声说道。一言即毕,见崔破只低头认罪,并不出言,乃将语气一软说道:“崔卿且平身吧!”
“谢陛下恕臣妄言之罪!”崔破面做感激啼零之色道,随即恭谨起身,还归原位。
车驾中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轻轻扣击几案的李适开言道:“朕昨日闻崔相奏报,本月刚过其半,京中作场所产甲胄弓弩已逾五万件,可有此事?”
“至昨日散工之时,本月作场库房共存军器五万七千八百六十六件,其中装备禁军及神策军的精甲器械共三万七千件,余者皆为各地团结兵所备。”崔破恭谨答道。
见崔破接手不过数月,这作场半月之产量已堪比前时一月,李适心下甚是惊诧,及至更听他能随口便将如此精准之数字报上,皇帝陛下愈发感觉自己当初授其此职,真个是英明得人之举了。
“此事甚好,崔卿果然少年干才”李适出口赞了一句后,续道:“眼见距元正之日不过两月之期,卿家当再行大力督导,务必于明岁上元节前赶制出十五万件精良甲器,送往江南四道武库封存,此事关乎神策八镇军士换装,卿家切切不可轻乎视之”
“神策八镇驻军远在西北,为何换装要至江南四道”闻言,崔破愕然一愣,随即心领神会道:“四镇之事将欲发动吗?”
李适只微一颔首,却不开言答话,崔破忍不住一阵激动,毕竟历史上这位极欲求治的皇帝陛下登基不久,便迫不及待的悍然发动了对河北四镇的战事,也正是这一战略性错误的急进路线,在朝廷财、军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导致此次功伐的失败,至此藩镇跋扈欲烈、朝廷也愈发龟缩,而天子本人也是自此一蹶不振,全没有了登基之初的锐意进取,对藩镇的姑息更甚其父。如今既然他已瞩目南方,纳循序渐进之策,则大唐贞元之历史在其即将开始之时,已然发生了迥异于前的转变。
待心中激动渐渐平复,崔破蓦然想起一事道:“陛下,臣尚有一事奏报,俯请陛下允准”
“卿家但讲无妨”李适悠悠说道。
“以目前作场之工效,每月出产军器数量溢出之数当在万余之间,半载之后,臣料这数字还将上升到三万之数,纵然为备朝廷大用而多加储备,依然大有节余,有鉴于此,臣请陛下授臣军器售卖之权,以资国用。”略略沉吟半晌后,崔破字斟句酌言道。
“什么!售卖军器”闻听崔破这一番建言,李适实在是大感惊愕,且不说历代以来未曾闻有如此之事,大唐更是在天下初定之时便颁布了《禁武令》,严禁售卖、私藏军械,偏偏这个崔破就敢做如此提议!皇帝正欲一口回绝,但想到此子历来行事素喜剑走偏锋,不免好奇关于这百年禁制他更有如何解答,乃轻声问道:“刀兵之事岂可轻售,崔卿何有此言?”
“臣曾出使吐蕃,倒也结识的几位蕃人权贵,如今彼辈正与黑衣大食激战不休,然军器乏用,又见微臣掌军器营造之事,不免上门讨情求购,臣细思其事,于朝廷大有货利,是以斗胆进此谏言”崔破毫无隐讳,先行揭破与吐蕃权贵交结之事,以为将来预留退步。
“噢!利在何处?”李适跟上一句问道。
“如今朝廷太府库中空虚,而陛下又欲有事于南方,大军一动,这钱粮便如同流水一般花用,售卖军器足可换来巨利,以资朝廷之用,此利之一也;再则,彼辈两方交战,吐蕃力弱,朝廷借军器售卖之策以为平衡两方,毕竟这场大战愈是旷日持久,愈是于我大唐有利,此利之二也;第三,此次神策驻军换装之物,大可择其优者卖于吐蕃,如此又可节省我之消耗,此利之三也,有此三利,臣以为此策大可行得”崔破一边言说,一边屈指而算,他这一番典型的商贾模样只让李适心中好笑不已。
“此事如此大的阵仗,断然是瞒不过黑衣大食的,介时崔卿又将如何?”李适面带笑意问道。
“为什么要瞒?”崔破回问一句道:“黑衣大食知道便也就知道了,彼若有意,臣也大可以将军器售卖于他,这样朝廷便可两边获利,赚头自然能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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