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静之回到之前的客栈,下车给车夫结了钱,车夫说:“过两天我再带您去另外一边找找,还有处地方,只是不吉利,您还是先等着消息,这人啊,总是能找到的。”
傅静之大概听得出他说的是坟地,于是不想回话,直接进了里面旅店。
里面桌椅已经都扶起来,虽然还没有正式营业,可只要付钱住一晚上还是可以的。
老板在楼上给傅静之安排了房间,找人抱了被褥,傅静之挑了母亲的那间房住下,等到晚上快熄灯的时候,楼下老板忽然上楼叫她:“姑娘!姑娘人回来了!你找的人回来了!”
傅静之本来是在桌边站着点着灯写字,砚台被人拿走了,笔扔了满地她拿出来就能用,墨是现用一碗水磨出来的。
一张纸上抄满了心经。
听到外面店老板喊的话,傅静之笔下一乱,一笔全偏了,蹭的纸上到处都是。
傅静之匆匆扔了笔就往外跑,双手开门出去,从楼梯口看见底下店老板带人上来,上来的人衣着朴素,头上一个发髻,正是韩妈。
傅静之匆匆下台阶,过去一把抱住韩妈,又笑又哭的样子:“韩妈,韩妈你没事就好了,韩妈我吓坏了。”
韩妈也搂着她:“还能见到小姐真是太好了,我整日看报上都看不到什么消息,不知道小姐怎么样,能见到小姐就已经是太好了。”
傅静之分开一点距离,问:“我母亲呢?她在楼下?”
韩妈愣了一下,也算是点了一下头,磕磕绊绊的跟傅静之说:“我白天出去就是安排这些事,现在天晚了,小姐她……”
韩妈看了一眼傅静之,话戛然而止。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眼神,全都是傅静之见过的。
傅静之见过,上一世她从牢里出来时候见过。
那是一种躲闪,一种责备,还有一些怜悯,复杂的交汇在一起,上一世她从牢里出来时候在管家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傅静之忽然有些沉默,忽然不敢说话也不敢听韩妈说话,她怕是一个她不敢信的结果,她怕听那个答案。
她重活一世,说好只为了照顾好母亲,还母亲这一份情。
她都想好了要去南洋,躲开战乱,像一个胆小鬼那样,不管天下其他所有事,只自己带着母亲避开,安然的过这一生。
等到有一天真的打起来了的时候,她可能是会捐款,希望胜利,再不会回来,一直陪着母亲度日。
韩妈缓了缓说:“等明天,明天我跟你过去吧。”
傅静之愣着,眼睛却一下子流出眼泪来。
这样的话,她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觉得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觉得是做梦,可现在眼前又是现实,她这样兜兜转转,一瞬间什么都想了。
韩妈过来搂她,跟她说:“小小姐,别怕,没事的别怕。”
傅静之的眼泪更是不住的流下来。
旁边店主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长长叹一口气说:“这世道……这世道活着就不容易。”
说完也就下楼去了。
傅静之被韩妈搂着,韩妈是从小带大傅静之的姆妈,她的胳膊又有力量又温暖,可傅静之还是不敢信。
韩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傅静之声音哽咽:“韩妈,带我过去看看吧,我想过去看看。”
韩妈说:“等天亮吧,天亮好一点,现在外面这样黑,路不好走,等天亮,人在夜里想的多。”
傅静之却说:“我叫黄包车,外面有,我们去看看吧,我想去看看。”
话已经说到这里,韩妈一贯知道傅静之跟傅谭氏感情有多深,当下是说:“那你乖乖听韩妈的话,去了很快就回来,你答应韩妈,韩妈老了,韩妈想你好好的。”
傅静之点头,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觉得是做梦。
跟着韩妈下楼,掌柜的看见他们又出来大概也明白是做什么,外面路口就有黄包车夫,竟然就真还是遇到了白天的那一位。
韩妈去叫了两个车夫,说了地方,早上那个车夫过来拉傅静之。
晚上的建城港是十分舒服的天气,空气满是潮湿,北面正冷这里温度却是正好,并不觉得寒意。
白天还觉得到处都颓败,到了晚上也感觉不到,只觉得前路很黑,月亮很亮。
黄包车走到前面一拐,竟然就是那条海边小路。
景色实在是美极了,一半是山一半是海,山海相依,海在月色里面映的泛起大片大片的白光,好像一尾鱼的鱼鳞,海浪拍在岸边,掀起大朵白色浪花。
耳边是一重又一重的海浪声,这一声还没停下,下一重又响起来。
沿着海岸线,好像永不止息。
月光之下,海是亮的,尽头是天,天好像透着光,这边是沙,安安静静一览无余,沙的边沿是山,山壁是黑色的,黑的跟黑夜融为一体。
他们从海边小路走到一条盘山路。
傅静之这时候才看明白,旁边路过的一所房子正是上官睿之前住过的那所医院。
医院附近……想来也算是合理。
生与死,本来就是这样一线之隔的东西,十分合理。
在这样的黑夜里走盘山路也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一片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坟头,有的是刻着石碑,有的是十字架,竟然就这样占靠山面海的半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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