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凡界的话,从前我四处惹事生非,其实便是四海四荒的一名泼皮无赖,心无所拘,身无所忌,任何架都打得。
但今日徘徊在女床山山顶,我方知道自己尚算纯良,不过幼时少教而已。真正的泼皮无赖地皮恶霸正是今日与岳珂斗得天昏地暗的猰貐。他的法器一出,天地同哀,万物齐悲。眼瞧着岳珂现了颓势,我心中焦虑,欲从旁做个帮手,却被虎妖奉命相拦。
他今日一反过去亲昵之态,手中擎着把长弓,弯弓搭箭,箭头经雨水冲刷,更见寒利,遥指我的来处。
我虽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但他身为妖精,能大胆向一位上仙示爱,这份胆识许正是凡间所说的熊魄虎胆,委实令我有些敬佩。只因我杀了他两位兄弟,豹妖与狼妖,这份梁子已结得有些大了,想要化解想来已不能够。
我现下乃鸾鸟真身,被他箭簇这般相胁,总有几分被猎人紧盯着的感觉,这感觉确然有几分不妙。我趁势振翅腾飞,身在半空已化出人形,青袍曳曳,先下手为强,七彩青翎向着他激射而去,足踩祥云冲向了山顶的激战圈。
脑后风声一紧,我万料不到七彩青翎居然阻他不住,紧急之中侧身,只听"噗"的一声,左手臂传来钻心的巨痛。
我低下头去,犹不能置信的去瞧自己臂上伤痕,有什么沿着身体一路逃窜,我咬牙拨出箭头,脚步虚沉,几乎连云头都要踩不稳。
那箭头在雷光之中泛着隐隐青霞,竟有些意外的好看。
凡间那名诗怎么念来着?
--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曾在丹穴山典籍楼中瞧过一本书,书中所载,有一种妖魔,将自己的法力与尸魔之毒一并灌注箭头,赏与下妖,便是一件无敌利器。大凡仙魔中了这毒,无不是仙法尽毁,束手就擒。
那典籍中还载,被灌注了这种尸魔之毒的箭头,皆泛着青霞之色。
此刻我已飞得高远,云头跌跌撞撞,回头遥望那虎妖,他目中颜色复杂,似失去了心爱的东西一般。想来他痛失臂膀兄弟,心中定然恨我得紧。幽冥司特设刑府,道是一报还一报,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只是,这恶果来得好快!
我眼前一黑,从云头上直直栽了下来,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似有万丈霞光,一瞬间天地清明,这肯定是幻觉,仅有的一缕思绪里,我猜想着自己定然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只要不曾被山上蛇虫鼠蚁活活咬死,便算得万幸。
万不曾料到的是,我跌进了一个颇有几分暖意的怀抱,去势顿止。那人衣上还有不知名的花香,我强撑开眸子,眼前凑上来一张极美丽的脸蛋,眸中漾波,瞳影含情,月魄花骨,娇艳非常。
我极艰难的在她怀中欠了欠身,轻喘道:"青鸾多谢仙子搭救。”
那人一张花影流月的脸顿时扭曲了一般,凉凉道:"你那只眼睛瞧见我是仙子了?”
我心中大骇,不是仙子难道是妖魔?身子已死命的在她怀中挣扎。
那仙子身后探出来一张粉雕玉琢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哥哥,瞧你把这只小呆鸟给吓得?给我抱吧?”
我心中霎时迷蒙,哥哥?难道是个男子?
四肢百骸里似有虫子在啃啮一般,疼痛麻痒,我已知不好,只怕不出半刻钟,我便要被打回原形,万年修为毁于一旦。心中已是极慌。
这被叫哥哥的喝道:"同娑,休得胡闹!这小鸾鸟怕是修为不保,你身上可有丹药?”
这叫同娑的往前两步,盯着我直瞧,我虽活了万把年,也算个女仙,总还有几分羞涩之意。当下沉着脸喝道:"喂,这般盯着人瞧,可有些不礼貌了。”
他在自己袖内慢慢腾腾掏了半晌,掏出来一个玉色小瓷瓶,朝着我促狭一笑:"若本殿不给你吞下这颗仙丹,你这小小鸾鸟不出一刻便化为原形,到时候可就不是人,是只鸟儿了。”
我额头冷汗滴下,也知他说的是实情。但向来不曾做惯求人的事,这一时三刻总也拉不下脸来,一时想着我一万年的辛苦修为,一时又想着他这般施恩,将来必图回报,莫如狠下心头,从头修炼。左右我不过是只孤鸾,其实人身与鸾身也并无多大的差别。
他见我沉吟,从那瓶中取出一颗蜜色丹丸,丢进自己口中,嚼巴嚼巴,极满意的咽了下去,叹息道:"唉,这药君做出的挽魂丹就是好吃,这小呆鸟看来是个倔巴头,哥哥,不如就带回天庭,养在园子里取个乐吧?”
我到此时方确定,抱着我的这位确然是男子。脑中一阵阵眩晕,愤愤瞪着他。原来四海称颂的天家养出来的竟然是这种子弟,当真可恼。
莫不是凡间香火太盛,熏坏了脑子不成?
同娑大笑,使劲拍他哥哥的肩:"嗳嗳,哥哥,这小呆鸟可比父皇替你订下的那位凤凰公主有趣多了。瞧她气鼓鼓的这小模样!"伸出手指来,在我脸颊试探的戳了戳,又叹气:"就是瘦了点儿!”
我大怒,忽尔便想起这男子是谁了。
--天界太子凌昌,我那表姐丹朱的未婚夫。
天上地下,凤凰公主仅丹朱一位。
想到丹朱自诩有骄人美貌,除了姨母赤焰,从不将谁放在眼里。将来若是嫁进天家,见到了自己这位美貌夫婿,定然自卑失落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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