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蓊郁如故,凤栖宫顶冤灵汇聚。
一行人堪堪落下云头,便有守卫报于姨母,但见凤栖宫中门大开,姨母带一众侍从率先而出,见得小金凤立于凤姨身旁,那面色便黑了三分。偏偏小金凤这孩子谦雅如故,忙忙的上前见礼:"金凤拜见姨母!"仿佛对上次逃命之事并无芥蒂,又引见了凤姨与姨母相识。
姨母面色便又黑上了几分。
我在丹穴山上万年,从来只觉得姨母好涵养,万不曾料到她也有黑着脸不知应对的时候。但过门是客,更何况凤姨并不曾张口谴责,只是仪态万方,聊表对祖籍之地仰慕之意,姨母恪守礼仪,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万事本来和顺,姨母陪着凤姨等人在凤栖宫大殿之内饮茶,又将些海外仙洲之事拿来聊作谈资,但过得一时三刻,只听得殿外有宫娥惨叫一声,紧接着有人哀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伴随着丹珠肆无忌惮的笑声:"这鞭子果然好用……"有脚步声渐近。
本仙就侍立在小金凤身旁,眼瞧着这孩子双拳猛的握紧,瞳孔微缩,整个人僵硬在了椅子上,便知她定然想起了上次险些命丧丹珠之手的疼痛。
姨母朝得凤姨觑得一眼,见她并未动怒,并不像来找茬的,不由强笑道:"外面的乃是小女……生得骄纵了些……"话音未落,丹珠已踏进殿中,笑道:"娘亲。"手中执着一条血淋淋的鞭子,正朝下滴着鲜血。
凤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丹珠却是甫一进殿中便发现了僵硬的坐在殿中的小金凤,冷冷一笑,叱道:"贱人,青鸾那只野鸟呢?"鞭影已是破空而来。小金凤虽气愤,却并无防备,但本仙与丹珠相识久矣,自然料到她发难,急难之间只得硬着头皮空手而上,不料眼前一花,丹珠已是勃然大怒:"哪里来的野小子,竟然敢揪本公主的鞭子?”
我定睛去瞧,原来却是岳珂,正铁青着一张脸揪了那鞭梢。想是丹珠挥出这一鞭子用了全力,他虽出手抓住了鞭子,但已有鲜红的血顺着握紧的拳头缝隙往下滴。
本仙心中气怒交加,疼痛尤甚,抢步上前握住了鞭子中间,往怀中使了全力一拉,丹珠被我二人拖着,自然朝前一栽,几乎跌倒,失手将鞭子松了开来。
岳珂冷哼一声,那鞭子齐齐碎成几截,被他弃于地上。我待要掏出帕子来替他包扎,丹珠却十指尖利,状如疯狂般扑了上来,眼中狠辣盯着的正是岳珂的眼睛,本仙吓得老大一跳,连提醒也忘了,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脑袋,只感觉后背之上火辣辣的痛,衣衫嘶啦一声,想来已被她撕下来老大一片。
只听得砰的一声,伴随着丹珠一声尖利的惨叫,只见一个人影飞了出去,重重撞上了大殿之上的柱子,咳了一口血,摔了下来。
我扭头瞧到这一幕,不觉扯动嘴角,背上又痛,却还是忍不住笑,耳边听到一声轻叹:"傻丫头,还笑!"那样深切宠溺,珍之重之,不免令我动容。
姨母立起身来,怒意盈面,已有侍女慌忙去扶丹珠,被她发狠挥臂打开。也怪那侍女运气不好,竟然被丹珠在面上抓出五道血淋淋的印子来,热血披面,煞是吓人,又不敢大声哭,疼得呜咽如小兽。
"堂妹,你带来的这小子放肆无礼,将我儿打伤,是何道理?”
不及凤姨回答,岳珂已牢牢将我圈在臂弯,目如利刃,飞快在姨母面上一扫,冷笑道:"堂堂鸟族公主,这般蛮横泼辣,心底歹毒,不怪被人退婚!”
这简直是揭了丹珠的疮疤,教她不顾身上疼痛,从地上跳了起来,痛嘶一声又向着岳珂扑来,但到得中途却被姨母用一条绢帛卷进了自己怀中安抚,不停轻拍她的背,声色俱厉道:"堂妹,你虽名为拜访,却带了这些不知来路之人上丹穴山,居心何在?”
凤姨淡淡一笑:"堂姐,你家这丫头一见面就朝着我女儿挥鞭子,却是何道理?”
我趴在岳珂怀中笑得颤抖,姨母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又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应该自见到小金凤带着凤姨踏上丹穴山凤栖宫的大门,就应该明白凤姨来意不善。小金凤能从丹朱手下逃生,全凭运气,若非本仙那日心血来潮,小金凤早不知魂归何处了。她现下虚张声势,色厉内荏,一方面是心疼女儿,一方面大概恨不得将事非搅浑,好让凤姨糊里糊涂发怒,离开丹穴山吧?可惜凤姨心思缜密,这般反问,当真不知她如何回答?
岳珂在我背上小心施法,又柔声问道:"是不是疼得厉害?疼了哭出来也不甚要紧,别怕,我在这里……”
我本来全无泪意,只觉姨母委实令人好笑,但脚踏熟悉的大殿,连脚上方砖也是如此的熟悉,很久以前,我曾在这大殿之内被姨母训斥,那时候无从辩起,又无人回护,这堆锦绮玉之地于我不过荒芜之堂,但在他这一叠声的温柔抚慰里终于也涌上了一点酸涩,双睫已湿,却又教我逼了回去--本仙如今有人呵护疼爱,如果再做出这般小儿女的委屈之态,当真有些矫情了!
岳珂在怀中将本仙捞了出来,见得我半滴泪也无,面上全是促狭笑意,狠狠揉了一把本仙的头发,目光冷冷朝那边一瞟,本仙也转头去瞧,姨母被凤姨这话噎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惯作公平的样子,但如今明明丹珠挥鞭在前,我与岳珂自卫在后,且瞧她如何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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