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仲吾兄如晤:自抵淡水以来,所闻所睹,皆令弟耳目一新。流求之政,其法家乎?其王道乎?弟学浅才疏,不也妄为评论,唯直抒见闻,以备吾兄一阅耳……”
邓若水看着这封来自流求的信件,神情极为专注。
自《大宋时代周刊》创刊以来,已经发行了八期,从最初的免费发放二万份,到如今士子们花钱订阅,其所带来的冲击,完全出乎邓若水最好的预期。当初赵与莒指示他开始委托各茶馆、勾栏、书店代售时,他担心此策不妥,原因有二,一是怕收费会被驳为见利而忘义,二是怕看惯了免费的读者不愿意拿钱出来。不过在宣布下一期收费的第五期上,署名“赵一”的刊论中,以子路受牛而得夫子之誉、子贡让钱而受夫子之责开始,大谈《周刊》收费实为教化人心之举,而且还有一份很明细的《周刊》花销表,证明每份只收十文,实际上《周刊》还是在贴钱。
在《周刊》花销表中,除去人工、纸张、印刷、派送等诸多成本之外,尚有很重要的一项支出,那便是“润笔”。宋人代书文章,向来有收润笔之惯例,与他们写神道碑等文的润笔相比,周刊给的实在不能算多。
初次收费的第六期,只卖出了一万二千份,但第七期,则又暴增至二万五千份,几乎是翻了一倍,原因无它,因为自第六期起,开始有两个极受临安百姓关注的问题出现。一是流求行记,这是在临安小有名气的太学生三领袖所寄回来的,介绍流求风土人情;二是在“和而”版中出现的新争论,即义利之辩,争论的双方核心是真德秀对耶律楚材,都是饱学之士,引经据典,令人叹服。
真德秀一批理学人士几乎是痛斥耶律楚材为“岛夷之见”、“惑乱人心”、“坏国殃民”,相比之下,耶律楚材本人要有风度得多,而且所举之实例,也远比理学人士要充分。最典型的,他用了真德秀自家知泉州时,鼓励海贸、废止和籴之事,来证明真德秀嘴上谈着义理,实际上也是在追逐利益,只不过此利非小利私利,乃国家之利、社稷之利。
另一位大将陈昭华笔风便要锋利得多了,不但对空谈义理进行了大加抨击,而且还挖出这些理学名家的一些糗事,诸如朱熹以私怨欲为唐与正罗织罪名,而牵连名妓严蕊之事,又如朱熹弟子曾撙等人摇尾乞官言行不一之事,总之发掘阴私竭力攻击朱熹之辈表里不一,嘻笑怒骂,文风泼辣之余也让人不禁灿然。
陈昭华要这样做根本不须要怎么用力搜集材料,便是二十余年前,朝中大臣攻击朱熹为伪学的奏折还在,故此他可以信手拈来。偏偏这些当事人多还在世,朱熹的徒子徒孙无法抵赖,只得偃旗息鼓。而且这种发人阴私之事,士林虽有所不齿,却极对了临安市民的胃口,故此陈昭华倒成了最受欢迎的作者之一。
通过这种方式,将理学家的面具摘下来,让人们失去对他们的敬仰之心。
在载完岳珂的两部史稿之后,接下来在《周刊》上载的是叶适的遗稿,其中颇有针贬理学者,明眼人都知道,《周刊》背后其实是天子,而如今情形,很明显是天子对于理学一派极是不满了。但魏了翁、真德秀在朝堂上地位还算稳固,魏了翁还因勤勉任事,屡屡为天子所赞,真德秀也曾想求出,却为天子所拒。
街头已经有书商开始仿着《大宋时代周刊》制式,出了一些仿刊,但能做得周刊这般影响的,绝无仅有。
看完信之后,邓若水提起笔,开始在纸上涂写,正这时,一人闯进门来,大声叫道:“李贼已败,如今京东东路,已尽是赤胆忠臣矣!”
这是《大宋时代周刊》最近关注的最多的事情之一,即两淮的战事。李全起事之后,《周刊》第二期便刊载了新闻,并有朝堂上一系列针对此事的人事任命。然后《周刊》派了两个太学生,一个专门守在驿站,另一个专门守在兵部,随时等候来自前线的消息。彭义斌回军夺了青州时,邓若水便知李全失了基业不足为虑,还为此大醉一场,接着便听说流求水军在海州外大破李全水师,绝了他自水路南下的想头,紧接着又是众军围攻楚州。
如今终于攻克楚州了,邓若水一下子激动起来,李全横行京东十年,金国、胡人和史弥远,都对他无可奈何,可当今天子亲政不足半载,便扫平此患!
当大书特书一番,他心中想,然后扔了方才写的东西,重又找过一张纸来,运笔如飞一气呵成。
赵与莒自然比他要更早得到攻克楚州的消息,事实上,对于李全如此迅速的溃败,旁人有所不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初在策划亲政之时,他便下了命令,自流求调沿海护卫队战舰北上,妆扮成商船驻扎于悬岛,一来若是他扳倒史弥远之策出了纰漏,可以随时接应他,二来则是可以随时北进,阻截李全的南下。而得了他秘信的使者,也前去联络向来与李全不是很和睦的彭义斌,带有他的真正密旨,若是李全有南下之意,便自背后乘虚攻打青州,阻截李全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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