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希声乘的也是乙字一零六客运列车,这种客运专列,除去普通的座位之外,还有专供富贵权势之人用的包间,他与一干手下,在进自己包间的时候,看得对面包间前,一人军情司的大汉板着脸站着,显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看到孟希声时,那大汉立刻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都督。”
从流求出来的人,少有不认识孟希声的,有的当初是孟希声亲自送上流求,有的则在十余年里常见着孟希声在淡水或者基隆出没。特别是孟希声被任命为南洋都督之后,位高权重,流求各部门多少都得与他打交道。
孟希声明知故问地向那包厢呶了一下嘴:“是谁呢,瞧你这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大汉嘴唇抖了抖,然后苦笑道:“都督,保密原则,不过若是你想知道,尽管进去就是,上头规定不准我们乱说,却不说规定不准有人与他接触……”
孟希声好奇心更是大起,他示意手下将行李搬进包间,自己去推那门。门一推开,里面的人都是向这里望来,见是孟希声,除了那老人外都起身向他行礼。
“史老先生,别来无恙?”孟希声笑吟吟地向众人还礼,然后对着那老人一拱手。
这个老人,便是被赵与莒放逐到流求已经七年的史弥远。
初到流求时,他颇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养花种树自娱,反正在生活上赵与莒并未亏待他,不仅供他衣食,而且每个月都还发给他丞相的半薪——并不是赵与莒心软,而是在赵与莒上位问题上,史弥远是有大功的,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在争夺权力上,既然史弥远已经彻底失败,赵与莒犯不着在这样风烛残年的老头儿身上露出自己心胸狭隘的一面。在沉寂了两年之后,史弥远开始申请在流求四处走走,赵与莒接到报告后并未反对,只是命人“严加保护”,这才有史弥远走到哪儿都有八个军情司的紧紧跟随之事。
“孟都督,听闻你在细兰洋做得好大事业。”史弥远慢吞吞地还了一个礼,淡淡说了一句,他也认为孟希声。
此时所谓的印度还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根本没有一个叫印度的国家,印度洋这个称呼也不存在,孟希声很自然地将那一大片洋面称为细兰洋,就象赵与莒将后世的太平洋称为东大洋一样。
“史老先生离乡已久,来此之后是否别有感慨?”孟希声笑道。
这是难免的,姑且不说史弥远在淡水幽居时,隔三岔五便有人上门以讨教治国方略之名,将一些新的治国理念灌输给他,单单是来自临安的报纸,上面介绍的各种信息,便足以让这个老奸巨猾的权臣重新思考一些事情了。
最初时,他对赵与莒是满怀痛恨的,只觉得自己千挑万挑,却挑出了一只白眼狼来,不过形势比人强,到得炎黄四年大宋光复中原,他发觉此前历代天子名臣花了百余年时光也未曾实现的梦想,当今天子亲政仅仅是五年间便实现了,那种恨意便被一种更大的失落感冲淡了——若不是他挡着天子亲政的道儿,那么他如今还是大宋丞相,这中兴名臣之首,自然是非他莫属。
到得他这般年纪,对利禄之类的会看淡,但对于身后之名却越发地重视起来。如今他精神虽是尚好,在流求时也勤于保养,但自家事自家知,身体的衰弱让他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再也不会有机会扳回,那么如何尽可能地给自己身后留个好名声,便成了他日思夜想的问题。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试探着向皇帝上书,乞求能够生返故土,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赵与莒不但准了,而且还说要在临安见他。
“官家治国之能,非凡人所及。”良久之后,史弥远如此回答孟希声。
“呵呵……”孟希声没有再就这个话题与他多说,转到流求上来:“我有年余未去流求了,不知流求如今情形如何,史老先生从那儿来,当有教我?”
“很好,我来时看流求时报,说是人口普查已经结束,整个流求五府之地,共有人口二百五十万,近半为十四岁以下孩童。”史弥远毕竟治国已久,对于最能反应太平安定与否的人口数据最为敏感。
流求作为一个移民岛屿,人口在年龄上有两大特征,一是孩童多,二是青壮多,至于老人,在人口中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流求人口增长带来的一个问题便是公署财政支出增加,那么多孩童都需要教育,需要衣食,这就使得流求产生的利润大多都被这些孩童用去了。在这些孩童身上花钱,赵与莒从来不吝啬,在他看来,哪怕修铁路修得慢些、建工厂建得慢些都没有关系,而给孩童的教育若是慢了,就意味着一代人受损。
两人聊了一下流求的情形,史弥远发觉这个孟希声虽是年轻,谈吐上倒甚是可亲,没有因为得到天子重用而轻狂傲慢,神情始终是笑嘻嘻的,便是他稍稍讥刺几句,也不曾面红脖子粗。此人城府甚深,试探不出什么来,史弥远便将话题转到大宋疆界之外:“孟都督,听闻你是自细兰回来,可是回京述职?”
“正是,陛下规定了,象我们这般常年在外的,每两年得回京述职一次。”孟希声半真半假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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