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今日S城公安局分局门口的长街,群众自发在街道旁有序排队,在雨中为城市英雄钟鹏送行。”
钟情跟在谭军身后,绕过摄像机和记者,钻进了车子。
胸口白色的花被雨打湿,钟情伸出手指轻轻抹去水珠,然后随意在黑裙上一蹭。
“哎呀,爸爸,你看她多脏。”一直等在车里的另一位姑娘开口说。
正在开车的谭军目不斜视:“晓棠,随她吧。”
坐在副驾驶的中年女人回过头来:“晓棠,你项链是不是歪了。这雨没把你刘海弄湿吧?等一会儿记者来给我们拍照,你呀,得漂漂亮亮的……”
钟情将头靠在车窗上,眼睛直直盯着前面那辆装着爸爸遗体的车。
谭家三人有说有笑地讨论一会儿记者采访该摆出什么表情。
车队停在墓园门口,记者一下子围了上来。
“谭主任,钟队长的女儿已经过了14岁,理论上是不能被收养的对吗?”
“我不是收养这个孩子,我是在帮英雄照顾他的女儿。我希望她能好好地长大,让英雄放心。今天,我们是怀着非常沉重的心情来这里送英雄的,请各位让英雄安心地走吧。”
“谭主任……”
钟情面无表情地跟着队伍进了墓园,她觉得墓碑上爸爸的照片并不帅,黄的白的花也不好看。她想,爸爸之前也是来这送别其他英雄的吧,他是不是也接受了采访,也在下雨天脱帽敬礼吗……
直到离开墓园,她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墓园,心里有些难过,却并不想哭。
“妈妈,我刚才表现怎么样?那群记者有好好拍照吧?”
“晓棠你放心吧,一会儿回家就让你爸给那个报社的记者打电话,明天整个S城都知道谭家有个漂亮的女儿。”
谭军附和:“就是就是,明天的头版肯定是咱家漂亮的女儿。”
一家人商量着下周等谭晓棠高考结束去买新衣服,再出国玩儿一趟。
显然,计划里没有钟情什么事儿,她也不在乎。
她只担心谭家离学校挺远的,明天上学会不会迟到。
爸爸殉职,曾经的同事如今的警校主任谭军主动提出让钟情住到他们家。钟情没什么亲人,妈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她从小跟着爸爸长大,从没有亲戚来串门。
她答应了谭军,把爸爸的抚恤金给了他,就当是上高中花的钱,再加上谭晓棠那些旧衣服、旧书本,以及两年多的房租水电。
两天前,谭军的老婆罗晶收拾了一下储物间,腾给钟情。
一进谭家的大门,钟情就进了储物间,换上谭晓棠的旧睡衣。
她出门上厕所。正撞见刚洗完澡的谭晓棠。
“呦,钟情,你得减肥了,这睡衣你穿得这么紧啊?”
在厨房准备做饭的罗晶闻声探出头讥笑道:“哎呀,穷人家的孩子哪晓得什么美容健身啊?
哎我说钟情,你爸怎么说也是个大队长,工资也不低了,怎么也没见你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这你就不懂了妈,像样的衣服也得像样的人穿才行。”
谭军在外面打完电话进屋,也插了一句:“钟情,你要不改个名字吧?”
一句话,让母女俩笑成一团。钟情这个“喜剧演员”默默退了场。
第二天,谭军一家不出所料地登上了报纸的头版——《警界精英谭军主任关照英雄遗孤》。钟情在上学路上买了一份,此刻正坐在教室里后悔,早知道就把买报纸的钱拿去买辣条了。
她翻着这个漏洞百出的报纸,虽然文字一塌糊涂,但照片着实夺人眼球。
照片里站着四个人,最左侧的女孩一身黑裙,双手抓着裙摆,胸口的白花有些褶皱。她的刘海紧贴在圆嘟嘟的脸颊上,嘴巴抿成一条线,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或者说根本就看不清小女孩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睛真的太小了。
她和同一版面另一张小照片里穿警服的男人很像,给人一种不动声色的别扭感。
女孩的右边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对着记者伸过来的麦克风说着什么。
男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了发蜡。眼袋并不影响他眼中焕发的光芒,微微皱起的眉头很显眼,上扬的嘴角若隐若现。
他也和下面那张单人黑白照里的男人一样穿着警服,只是肩章有些不同。
再往右,是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女子,长及脚踝的黑裙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针织开衫。女子的头发高高盘起,妆容精致,表情自然。
白色的珍珠项链映衬着胸口那朵白花,戴着钻戒的左手轻握着右手腕的金属表带,整个人宛若在鬼屋绽放的黑玫瑰。
照片最右侧也是个女孩。她扎着马尾,还别了精致的发夹。黑色蕾丝短裙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对比,亭亭玉立,明眸皓齿。
刘海被雨水打湿,却不似另一个女孩糊在脸上,反而显得楚楚可怜。
钟情也承认,谭晓棠确实很美,美得仿佛她才是葬礼的主角。
“钟情,老师叫你去办公室!”班长喊了一句。
钟情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离开教室,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班主任向她招手,她走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开关,走到哪,人们只要看见她,就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老师也不例外。
“钟情,听说你在谭主任家住啦?”班主任尖着嗓子问,钟情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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