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北征大军(下)
折彦冲的大帐彻夜通明,十二名将领环列在一副巨大的地图周围,人人神色凝重。前锋进军钝挫的消息让中军将帅开始产生了一点悲观的想法,不过这种悲观最多只能算是忧虑,大部分都还相信汉军最终能够取得胜利。
十二名将领第一位是上将蒲鲁虎,最末尾一个是中军第一营郎将任得敬。不过这时在开口说话的,却正是任得敬。
“自古争战,地利一途极重。军力相敌,主必胜客。如今我军身处漠北,诸胡是主,我军为客,周遭环境越是恶劣,于地主越是有利,而对客军越不利。”
任得敬只是一个郎将,不过出征这几个月来办事得力,折彦冲对他十分看重,他以汉人而处西北,对如何让汉地军队适应陌生战场颇有心得:“九州万邦,民情物产各有差异,但天时如春暖秋凉,地利如平原缓坡,则是诸族共宜。在诸族共宜的天时地利下,主客差别就会比较小,但若是外族不宜之地,则主军十人可抵客军百人,主军百人可抵客军万人。比如以汉家平原儿郎上高原与吐蕃争胜,则未交锋汉家儿郎已经气喘难当,而吐蕃勇士全无异状。胡人南下至江淮湖泊纵横之处,虽有万马无所用,不仅因为东南河道纵横,更因天气湿热,驴马至夏必脱毛生疫,故胡人南下,势不能长。我军北上,最怕的也是不服漠北水土。”
蒲鲁虎哼了一声道:“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现在要商量的是如何克服!”
任得敬道:“天道岂是人力能胜?克服是克服不了的,只有安险二计,或能有所突破。”
蒲鲁虎便问何计,任得敬道:“听说敌烈诸部闻我军势大,都有意与我们和解,可敦城东南道路的围困已经有所松动。此时我们若用险计,精选漠南胡种,编为一军,按我估计,可得万人,由一上将率领突至可敦城,接回萧元帅。不过敌烈诸部愿意投诚的消息尚未确凿,万人轻进,能否成功也难以预测。”
折彦冲摇了摇头,蒲鲁虎便问安计是何,任得敬忙道:“先驻漠南,多选辽西、燕地少年,加以训练,使之适应大漠草原的生活,数年之后便成一支本地化的精兵。十几年后,他们的下一代就能完全习惯大漠的生活、战斗。”
蒲鲁虎斥道:“胡闹!现在说的是援救可敦城的事情,你扯几年、十几年的事情干什么!”
任得敬在蒲鲁虎斥责下满脸通红,他发言时本是身子前倾,这时身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诸将又商量了一阵,一时并无善法,折彦冲只好要求诸将严守军营,不使胡人有机可乘,以熬过这个寒冬,又派遣轻骑飞往可敦城,让萧铁奴有所准备。
诸将退后,折彦冲支颐想了一想,又派人传任得敬入帐,赐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待他喝了,才道:“你方才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练兵漠南之策与应麒的武装移民之议如出一辙,不过这是长远之计,并不能解眼前之难。”
任得敬忙道:“是。其实末将这想法,也是从杨相的大略以及陛下往年的用兵手法中悟出来的。只是想得粗浅,却让陛下和各位将军见笑了。”
折彦冲道:“方才你说的这些,大家也都知道。我看你方才言犹未尽,可是心里还有什么计谋没说的?”
任得敬走上两步,磕头道:“知人无过于陛下。不过末将所想的,也只是一些道理,还算不上计谋。其中一些,也还没想得透彻,所以不敢说。”
折彦冲问:“有什么道理,尽管说来听听,我不怕不透彻,就怕全是平庸无用之论。”
任得敬道:“用兵之道,在于因人制宜,因地制宜。说句得罪人的话,我们这十万大军,若遇到天时地利不顺,只怕能打仗的不多!就目前来说,要想打胜仗,还得靠有用之军。我们背后这几十万人,拿来吓人,比拿来打仗有用。”
折彦冲的眉毛轩了轩道:“这话有些意思了。”
任得敬继续道:“陛下这十万大军,尤其是中军六万人,足以纵横漠南以至于江淮,但放在漠北厮杀,却有些浪费了。末将的意思是:如此威武不败之师,与其用之以战,不如用之以驱。”
折彦冲问:“驱?”
“不错,驱。”任得敬道:“陛下,龙也;亲军将士,虎也。龙使虎,虎驱狼。”
折彦冲问:“狼在哪里?”
任得敬道:“漠北到处都是狼,只看陛下如何用而已。”
折彦冲沉吟道:“漠北诸部,愿意归附的大多已经归附了,现在跟我们作对的,大多是不愿意归附的。我有意和他们和解,可他们却对我们深有成见。”
“陛下圣明。”任得敬道:“不过末将最近却从一些牧民口中听到了一个传说。”
折彦冲问:“什么传说?”
任得敬道:“是一首长长的牧歌所传唱的传说,大意是说有一个从西边来的圣僧预言,将有一个从南方来的英雄,奉上天的旨意要来结束草原的混乱,用铁与火焚灭拦路者,用装满粮食与珠宝的口袋帮草原上每一个部族度过寒冬。陛下,这首牧歌,分明与陛下征北之意、杨相赈北之略相近啊!想必是上天降下一个圣人来,要助陛下成就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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