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两日的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从长洲县外的大道上驶来的马车里, 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皱着眉,裹了裹身上的长袍。
这次出行太着急了,衣裳都没备齐。
一侧缩成一团蹲坐着的随从见了, 撩开马车帘子往外飞快看了眼, 转头笑道:“老爷, 就快到了, 进了长洲县不用多久就到姑太太家了。”
中年男子轻轻点头,并未答话。
下人传话说舅老爷来了的时候,薛氏正被扶着和胡领一道站在胡玉婉的门口。自打两日前被送回来后胡玉婉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两日来送进去的饭几乎都没动,要不是水少了, 薛氏都要担心女儿是不是自寻短见了。
可即便不是,光喝水人也受不了啊!
“阿婉,快开门, 舅舅来了,你舅舅来了!”听了下人的传话,薛氏更用力的拍了几下门,“乖, 你舅舅会给你做主的, 快开门出来见过你舅舅。”
屋子里的胡玉婉身上还穿着成亲那日的大红喜服,头发散乱, 面上新泪痕覆着旧泪痕, 已经将原本精致的妆容冲花了。她本是木呆呆坐着, 听了这话,眼睛里慢慢有了光彩。
舅舅来了。
舅舅会给她做主的。
舅舅会让那些人不敢再对她指指点点,会让那些人闭上肮脏的嘴,会让那些人心里想得再多再看不起她,嘴上也不敢说什么。
还有……还有胡玉柔,还有表哥……
想到赵寂言,胡玉婉干涸的眼里又流出了眼泪。
外面门却忽然被人又踢又撞起来。
薛氏面色担忧的看着弟弟薛士文,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胡领则是一见到冷着脸的薛士文就什么都不敢说了,这会儿哪里会想到这般会吓坏胡玉婉,他自个儿都恨不得躲薛士文远远的。
薛士文也不理姐姐姐夫,看着下人撞开门,直接就大步进去。在内室找到坐在床边地下的外甥女,他上手抓着胡玉婉的肩头就把人提起来扔到了床上。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要死索性死了,你娘哭一场也就罢了。将自己关在门里不吃不喝,是就想看你娘担心的是不是?你好大的本事!”他开口就是训斥。
“士文!”薛氏担心女儿,忙叫了一声弟弟。
薛士文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跟着又将目光在胡领身上停了一瞬,“孩子被人家折腾成这副模样,你们做父母的就只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胡领缩了缩头,道:“那是我妹妹的儿子,而且……而且他和他爹都才中了举,日后……”
“外甥亲还是女儿亲?”薛士文冷声打断他,“中举?中举又如何,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把你吓成这副模样了?”
薛氏不忍胡领被质问,上前一步挡住他,对薛士文道:“除了他,还有咱们长洲县的县令,民不与官斗,何况我们还是商贾之家,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士文不屑:“区区七品县令,也值当你怕成这样!”
薛氏默了默,却是有些担心,“他的官职是不如你,可人人都知道他是京城威远侯府出来的三少爷。他大哥是手握兵权的侯爷,大嫂是福安公主,他背后有这些人,你……你可得当心点儿。”
“呵……庶出房头出来的,他爹更是险些害了如今的威远侯,更淫-乱后宅,这样人的儿子,你觉得侯爷公主还会看重?”薛士文面露鄙夷,“不赶尽杀绝已经是人家宽宏大度,也就在这小地方,他还能仗着那点儿出身行事了。真要是在京城,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他。”
不然,为什么九年了还窝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不敢回京城,也没本事回京城。
“行了,周承宇这边交给我,另一边你们要怎么办?”他看着还坐在地上哭的胡玉婉,眼里闪过一丝厌烦,“是一定要嫁去赵家,还是要舅舅给你出口气,你自己说!”
胡玉婉不知道。她还喜欢表哥,尽管表哥那般对她,但是她想起表哥,心里却只有伤心难过,并没有恨。不,或许有一点点,可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不敢再哭,只哽咽道:“如果没有大姐,如果没有大姐他一定会喜欢我的。”她后悔了,她当初不应该心软想着放大姐一马,她应该直接……杀、杀了大姐的!
这就是还喜欢那姓赵的小子了!
薛士文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恼怒,但却没再说什么,而是低低应了一声,叫了薛氏回房说话。
不等薛士文反对,薛氏就先反对了,“不行士文,不能再叫阿婉和赵寂言纠缠在一起了。他心里没有阿婉,不管咱们用什么手段逼迫,哪怕最后他不得不和阿婉在一起了,他也不会对阿婉好的。”
薛士文意外的看了眼姐姐,语气有些嘲讽的道:“大姐看别人倒是旁观者清,怎么当年自己的事就迷了眼呢?”
这是说当年薛氏看上有妇之夫胡领,并且还未婚先孕的事。
她被这一堵,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老爷对我挺,挺好的。”毕竟当初胡领也是喜欢她的,可赵寂言待阿婉却不同,那是只有恨,没有喜欢。
对于这话,薛士文不予置评。
他只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收拾那姓赵的小子?”
薛氏点头,想到胡玉婉方才的模样,恨得咬了咬牙,“赵家父子这回乡试均是榜上有名,我知道他们都是盼着能够科举入仕的,所以士文,我想让你叫他们看得见却摸不着,即便一个是解元一个是举人,但却仍然没有进京赶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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