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郡主自从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便寝食难安,日夜心悸。
她的父亲虽然已经失去了皇位,但她却仍是自小锦衣玉食,如今也吃穿不愁的高门千金。她不想远离家乡,更别提那是世人眼中野蛮荒芜之地。
但她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她没有任何发言权……甚至连她的父亲都没有。
她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便接到赐婚的圣旨,有时从噩梦之中惊醒,便忍不住抱紧锦被,失声大哭。
可是,所有联姻的折子都被驳了回来。谢籍的旨意十分强硬,且毫无转圜余地:“不以外嫁和亲。”
潭州郡主闻讯,当即便喜极而泣,但还没欢喜多久,便见自己的父亲福王神色阴沉的赶了过来,道:“快,你快写一道折子,自请和亲,与为父一道入宫,当面呈上。”
“为什么?”潭州郡主微微一愣,眼泪都没来得及抹去,“为什么?陛下都说了!我不用和亲了!”
“傻瓜!”福王红着眼圈,明明也万分不舍,却只能咬着牙道:“自古以来,宗室女外嫁联姻都是惯例,何曾有不和亲之王朝?更别提西疆产出的战马有多重要……当今皇帝只是登基不久,不肯背上逼迫前朝余族的苛刻之名,我们若是不识相的当真了,只怕要被记恨怨念!”
潭州郡主一听这话,刚刚生出希望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哭泣道:“父亲,我们就不识相的当真这一次好不好?我不想嫁,我不想离开你……”
“傻瓜!傻瓜!”福王忍着眼泪长吁短叹道:“我不疼你吗?若是可以,我不想把你留在身边,为你选择一个如意郎君吗?只是国家大事,稍有不慎,或许就要危及家族!我裴氏如今本就步履维艰,更不可落下把柄啊!”
一个人的利益,似乎怎么样也不能抗衡整个家族的安危,潭州郡主瘫坐在地,只觉得天地在一刹那间,好像都黯淡了下来。
见状,福王压抑着心中的不舍和悲痛,深深的吸了口气,威严道:“起来!天还没有塌下来,不过是嫁个人罢了!你还是裴氏的千金,潭州之郡主,真要出嫁,甚至会加封为公主!何须露出如此丑态?”
“父亲……”潭州郡主却忽然抬眸望去,颤声道:“若是,若是如今你仍是皇帝,你会不会把我留下?”
福王顿时大惊失色道:“慎言!”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按捺住心中的惊慌道:“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夜卫无孔不入,若是被他们听去,后果不堪设想,你怎么还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那到底如何?”潭州郡主却带着一股恨意,执拗道:“父亲会护住我吗?还是跟谢籍一样,不过是惺惺作态?”
福王叹息道:“……你既然出身如此,自当以国家社稷为重……”
一听这话,潭州郡主就忍不住一声冷笑,打断了他,“我知道了。你若是皇帝,就算我裴氏不像如今一样如履薄冰,也要以国家社稷为重是不是?既然如此,如今又何必说些什么像是被谢籍所逼之类的话语来哄我!你与他,根本就没什么不同!不,你比他更过分!谢籍与我无亲无故……你却是我的父亲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已忍不住吼了出来,福王何曾被自己的儿女如此顶撞过,一刹那便脸色涨得通红,咆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潭州郡主的神色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的语气缓和道,“我现在就写折子。”
所谓的命运,悬而未决的时候最为难熬,如今确定了下来,认命之后,好像也没有那么煎熬了。
潭州郡主心如死水,面色却平淡沉静。
她写好了折子,然后在侍女的服侍下,洗脸,梳头,更衣。
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后出现在人前的,便又是一位外表无懈可击,神态优雅美丽的贵女。
她表情淡漠,神色疏离,一举一动,却极为温驯,像是已经被抽去了灵魂的傀儡。
福王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坐上了牛车……其实裴氏完全坐得起马车,只是降位为王以后,福王处处小心谨慎,低调行事,不愿张扬。
潭州郡主以往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现在,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福王知道她心里有些怨气,因此只当没有听见。
而接到福王携潭州郡主前来觐见的通报,窝在御书房里的凤惊蛰和姚玉容都有点懵逼。
“他们来干嘛?”
“谢恩的?”凤惊蛰猜测道:“带着他女儿一起来谢你不嫁之恩?”
姚玉容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似乎也不是没有。
不过,福王也算是谢籍的老熟人了……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有时候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没准比韦后更熟悉谢籍。
姚玉容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道:“你要见他吗?”
但就像是皇帝若是长时间不与皇后亲近,会令世家产生皇帝有所不满的信号一样,若是拒绝接见福王,也很容易让人觉得皇帝是不是准备对他们下手了。
政治信号就是这样,即便只是表面客气,也要做到位才行,不然你连表面客气都不准备客气了,你让人家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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