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辞轻描淡写的这句话, 狄青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习惯性地点头表示认同。
少顷,他才回过味来,倏然瞪大了眼, 不可思议地看向陆辞,结结巴巴道:“公、公祖, 此话当真?”
“你硬要唤我为公祖也就罢了,怎还成公公了?”
陆辞随口揶揄一句, 又悠悠然道:“自是作数的。只是具体同谁打,打多久, 需要多少人……你作为统兵之将,全得列个具体章程,再递交予我。待我阅后予以通过了, 才可发兵。”
众所周知的是,陆辞于公事上极其严谨,几至苛刻的地步。
在毫无经验,也无合适人可请教的情况下,去达到陆辞心目中的要求,可谓极其困难。
但放在从来不知惧怕艰难的狄青身上, 却只会让他感到无比振奋。
滕宗谅听得目瞪口呆。
待狄青脸红红地同陆辞简单说完话, 小跑着回去取落下的近期所作文章时, 他不由压低了声音, 凑到好友耳畔道:“你就算是哄小孩儿, 也不至于这般夸张罢?倘若他当了真, 日后不得你践诺,可不得好生失望!”
陆辞反问道:“你怎也不肯信,我方才说的皆是实话呢?”
滕宗谅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看向面上笑盈盈,眼底却全是认真的陆辞,不由一个激灵。
——他这友人,怕不是疯了!
不过片刻前,他还担心着修寨增兵的动静会否太大,惹来周边势力不满。换来友人对扩展疆土野心的开诚布公后,不是也达成了目前时机还未成熟、需继续筹备的共识么?
怎就眨眼功夫,狄青一表露出练兵的愿望,友人就瞬间改了主意,被色迷心窍似的将出征之事提前了那么久?!
滕宗谅实在憋不住了:“你再宠青弟,也绝不能拿这军机要事作儿戏!实在太荒唐了!现今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固然反对养虎为患,然现官家重病,太子尚幼,无论如何也不是宣战的时刻!届时哪是他说小打小闹,其他人就愿配合你做个睁眼瞎的?”
陆辞好笑地在他背上拍拍,给他顺气,解释道:“我可不是宠青弟,而恰恰相反,是要磨砺他。你当我这是那么好通过的?”
等狄青真拿出个可以入目的计划来,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了。
而在不断完善的过程中,狄青需进行无数场实地演练,考察,再对敌情进行侦查、摸索,以及对战术的研究,思考,还少不得请教身边老将……
让过去只是追随在曹玮、他、甚至李超身后,做一骁将的狄青,发展出一览全局的领将观,可不是容易事。
滕宗谅哼哼了声,到底安心了:“你有成数便好。”
陆滕二人的对话,狄青自是不得而知的。
他唯恐叫公祖久候了,小跑着回到营房后,就闷头一顿疯狂翻找,直接就将训练后刚洗浴完、正懒洋洋躺在上头剔牙的高继宣给掀翻了。
高继宣猝不及防下,差点没滚下塌来:“狄兄!你这是作甚!”
狄青面不改色:“找文章。”
高继宣莫名其妙:“你找那玩意儿作甚?”
狄青不搭理他,他也不恼,不知自己悟了什么,忽地展颜黠笑:“莫不是狄兄情窦初开,藏的见不得人的尺素——”
话刚启头,便随着狄青突然投来的冰冷目光,戛然而止。
狄青平静道:“再作戏语,加训两倍。”
高继宣瞬间安静了。
他虽年岁长狄青个四年,但基于对狄青的佩服,一直心甘情愿地称对方为‘兄’。
却说他在京中,仗着出身将门得来的一身在同辈中颇为出彩的骑射术,没少横行霸道,招惹些小是非,但也很是惬意。
直到被老爹高琼硬塞进那成了全京笑话的万胜营,又一脚踹到这鸟不拉屎的破秦州来,他那悠哉的好日子才走到了尽头。
最初领万胜营的是李超。但李超官阶虽还算凑合,但在他那爹爹跟前,可就完全不够看了,更何况万胜营中,最不缺的就是将门之后,哪儿会被其威慑到?
照样是我行我素,营中的这些站都歪七斜八的‘兵士’,除了真正无权无势的那些二流子外,都不把李超放在眼里。
高继宣原本想着,什么时候把这里的人折腾得忍无可忍了,就能回到那舒舒服服的汴京去了,大不了丢些颜面。
在看到秦州军无计可施一般,竟将个靠跟吐蕃那一战成名,整天戴着个可怖又古怪的哭泣羊面鬼面具走来走去,来遮掩那张嫩脸的狄青给派来,充当临时统领后,万胜营的人,包括高继宣在内,都忍不住轰然笑了。
喔,只除了那姓杨的,模样硬板得很,却是唯一一个肯按常规来训练的。
当狄青一本正经地在召集他们训练时,更是熟视无睹,只将这态度视作对他们的全然放弃,不乏人肆意出营,公然违反军规在外逗留,惹得其他兵士敢怒不敢言。
……喔,依然是只除了那姓杨的假正经。
只不过,在一些人呼朋唤友,召他一同逛歌馆酒店时,高继宣倒是不曾动心,断然拒绝了。
这破地方再美艳的歌妓,也比不上繁华似锦的汴京里的啊!
况且,高继宣好歹是将门出身,受爹爹耳濡目染,对军法到底是怀有些许敬畏心的。
他再慢怠训练,也不敢轻易踏入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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