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发动秦州全境之力, 积极备战时,朝廷对党项的军略布置,亦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因多年来李德明看似顺服, 谨称藩属,朝堂待其之戒备, 也随着他的恭顺一降再降。
用于警惕党项动态的鄜延、环庆、泾原、秦凤这四路兵势, 更悄然变得徒有其名,几被抽调大半。
现要将兵将调遣回去, 势必要操烦不少。
不过, 被小皇帝委任做此事, 还三番四次反复叮咛过的寇准,可丝毫不嫌麻烦。
对赵祯而言,在制定与先帝作风不符、颇为强硬的伐党项方针时,早朝中所受到的阻力之小,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往日总要蹦出来吵吵嚷嚷, 道民不堪扰、军资不足、蛮邦固无礼、宋却当以礼服人的那些个朝臣们, 这回要么跟哑了一般,要么还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 与素来积极主战的那一派同仇敌忾。
当头回听到近来几是夹起尾巴做人的丁谓, 竟煞费苦心地联合了并不多么对付的林特等人一起上疏,痛陈党项野心狂妄、藐视宋廷、当迎头痛击、杀鸡儆猴时……赵祯面上虽还维持着认真的神色, 却已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
要不是他年纪虽轻, 却已亲政多年的话, 此时看到义正辞严的林特等人, 怕都要忍不住刺上几句才行。
——王钦若初被党项掳走时,他们分明不知实情,却也铁了心要将责任往小夫子身上推。更别说以往他们对边境传来的滋扰报讯,皆是漠然不理,一昧主和的。
这会儿一个个振振有词,倒像是往常反对往边境增兵的,不是长在他们脸上那张嘴一样了。
赵祯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同以往宋廷待‘逆反’的藩臣时,先派使臣前去,进行谴责、劝告不同的是,这回官家既没提要遣人出使说和之事,朝中便默契地略过了此事,绝口不提。
——党项那干不知轻重的无礼之徒,连朝中尚书都如此冒犯,浑无常纲,受难的王尚书,此时更是生死未卜。
倘若他们出使,谁又知晓,那些个凶残极恶的莽夫,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提刃将他们给一刀剁了?
能官至升朝的四品之上的,即使不至于各个无比惜命,但对明摆着羊入虎口的送命差使,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自动请缨。
于是,得心怀壮志的朝臣所青睐的差遣,除却被派往前线四路,参与御敌布置外,就还剩招抚吐蕃部,令其从东部压迫李元昊的出使任务了。
毕竟几年前那蕃僧李立遵不知天高地厚,亲率河湟部进犯秦州,却落得自取其辱、殒命当场的结果,显然给了捡了这么一个现成便宜,得以一人独大,安心控制好唃厮罗这一傀儡赞普的温逋奇一个莫大警示。
在摸不清宋军那忽高忽低的战力前,不到迫不得已,还是彼此客气,莫轻易得罪了才是。
况且吐蕃与党项历来势如水火,能有这隔岸观火,关键时刻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温逋奇不说乐得合不拢嘴,也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出使残忍暴虐、喜怒无常的李元昊所统治的党项,将是九死一生的凶险。而出使吐蕃,则极可能被客客气气当座上宾待。
在一番客客气气的唇枪舌剑后,最终由刘平夺得了这次机会。
赵祯也懒得管大臣们所怀的小心思是什么,见自己与议事堂商议的一道道诏令,随知制诰启首,而畅通无阻地一路下达,他心里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现一切步入正轨,较之前忙碌得恨不得一宿只睡一时辰的日子比,要清闲不少的小皇帝最为好奇的,就是那个‘刺头’张亢,在小夫子手底下究竟适应得如何了。
若是‘刺头’有幸知晓,仅在殿试读榜那日,得以觐见过一回的官家,对他竟是如此惦记的话,定要感到受宠若惊。
而实际上,他在陆节度使手底下做事,虽还有些磕磕绊绊,未至如鱼得水的地步,却也倍感欢喜和充实。
对一个满腹良策,又具备将其付诸实际的有能人而言,再没有比遇到一个不因他年纪轻、资历浅便一昧轻视,也不以忙碌为名推脱,而是愿意切切实实地抽出时间来,认真聆听他的建议,再温和地与他商量的上官……要更来得满足的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陆节度虽在士林中声名鹊起,口碑甚佳,却没有文人常有的装模作样、拿腔作调的坏毛病,甚至称得上直爽坦荡。
他在习惯以后,再不愿拿假惺惺的那张恭顺面孔来对付,而是大喇喇地暴露出本性来了。
“下官听闻,吐蕃那温逋奇汲取政敌轻敌出击的教训,愈发注重攘内一面,对赞普看管极为森严。”张亢简单说明了他目前所知的情况后,就直截了当道:“还请陆节度恕下官斗胆直问——于吐蕃境内,秦州可埋有眼线?”
陆辞莞尔:“外围不少,但能进到里头去的,可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即意味着有那么几位,但不到非动不可的关键时刻,陆辞是绝不会暴露对方身份的。
“多谢陆节度坦言相告。”
张亢眼眸倏然一亮。
果然有!
陆辞见他一脸振奋,挑眉道:“有话直说。”
张亢定了定神:“不瞒陆节度,对贯通西北的这条茶马古道,我颇为看重。不知陆节度对沿途马帮,了解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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