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了解狄青饭量的其他人而言, 官家的这份‘特别关照’, 便多少显得耐人寻味了。
狄青模样瞧着高瘦, 加上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胃口岂会大到这么厉害的地步?
偏偏皇帝特意额外赐下的饭食, 是为圣恩, 不好轻易谢辞,哪怕再为难, 也只能硬撑进去了。
望着那扎扎实实的一大桶饭,还有热气腾腾的满满一大桌酒肉果品……隐秘偷看狄青的其他举子,都不免感到同情。
尤其看其他人都是小黑桌子, 青墩一张, 唯有狄青是一张大黑桌子, 旁边还有块放饭桶下的垫子, 皆是早早备下的。
就不知官家是有意刁难, 还是无意下好心做了坏事了。
在众人混在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强颜欢笑’的狄青谢过恩后, 便将身前那份量惊人的菜肴不疾不徐地扫荡一空。
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旁观下, 那一大桶饭也被他一脸沉静地挖个半勺不剩,终于混了个九分饱。
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小皇帝,则确定这位小夫子的义弟吃饱后, 心满意足地抿唇笑了起来。
他不再在此地逗留,而是在简单勉励众人几句后, 施施然地回御殿了。
官家一走,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举子们才渐渐放松下来, 高继宣与杨文广迅速上前,高继宣率先拍拍狄青肩头,羡慕地小声道:“官家可真是厚待你啊!”
他跟杨文广都是与狄青同居一营多时的人,自然不会似其他人那般产生误会。
并且他无需细想也能猜出,能令从未与狄青谋面过的陛下知道其饭量,显然只会是那位简在帝心的陆节度的功劳了。
狄青心里此刻既有甜蜜,又有受年纪小他足足两年的官家费心照拂的哭笑不得,闻言只轻微地点点头,担心泄露什么,不好当众多说。
高继宣机灵得很,当然不会在众人前平白留下话柄,继方才的小声后,忽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笑嘻嘻道:“不论如何,可算是考完了,趁着榜还未发、家里还肯拿我当宝时,要不这几天约个时候,一道出门转转?”
终于能与公祖相聚了,与他们有什么好转的?
狄青不假思索地摇头,正要开口,就被高继宣给悠悠然地堵住了:“狄兄不必急于回绝,我不问亦知,令你窝在家里的除了陆节度外不做他想。只是你愿闷在家里哪儿都不去,节度他却是友人遍天下的。于他们而言,这几年里是难得遇上他回京,多半要约人聚聚,哪儿有容你一人霸占的道理?”
狄青:“……”
高继宣玩笑似的一说,竟是一语成谶。
当怀着不好预感的他急匆匆地从宫里赶回家中,所面对的,果然就是早被寇准‘拐’走主人的空房。
且接下来的这十几天里,陆辞从家中被友人约走的次数,充分地印证了他绝佳的人缘:寇准李迪王曾各占一日,将西北战局问了透底;宋绶等馆阁任职的旧同僚则占了两日叙旧,期间又邀他去了两趟雅集;晏殊以‘在京中常年为远赴西北陆辞身家性命担惊受怕’为由,利用休沐日的空闲,强行邀了陆辞去京郊游山玩水;更别说还有交情较浅、却也对陆辞印象颇佳的齐骆等人,哪怕只拉他出去喝一阵子茶,加起来也足够将剩下那几天瓜分了去。
且因有一众下人,和一个总在古怪时机上变得尤其敏锐、常来打岔的柳七在场,狄青饶是想跟在秦州时一样偷溜进陆辞卧房,这会儿也成了痴心妄想。
就在他无可奈何地独守空房,苦苦熬日子中,很快到了制科殿试放榜的那日。
陆辞理直气壮地推了所有人的约,一早便拽着狄青出了门,就要去看榜。
因有心补偿最近对狄青的‘冷落’,陆辞特意放轻动作,没去惊醒柳七,就是为了营造二人独处的环境。
却不想柳七也惦记着狄青放榜这事,睡得额外浅,哪怕还只是些微的动静,也将他折腾醒了。
一见小饕餮拽着狄青就要出门,一副要撇下他的架势,柳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衣衫不整、未及洗漱,径直将衣服一披,双履一蹬,顶着一双惺忪睡眼就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口中还呼唤不断:“等,等等我!”
刚牵上心上人手的狄青:“……”
他纵是百般无奈,也只有悻悻然地将才握住的手给默默松开了,回身招呼道:“柳兄。”
陆辞闻声时就已停下脚步,莞尔道:“我领青弟去看榜便是了,柳兄昨夜歇得迟,何不多睡会儿?”
“亏我还愁你们感情不好,到头来却将我这个牵线拉绳的给撂下了。”柳七随口抱怨道:“青弟唤我柳兄多年,今日放榜,这作兄长的,哪有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道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辞自诩脸皮厚得很,哪怕将友人全瞒得死死的,也能一派坦然。
狄青听着对内情一无所知、真真切切替他操过心的柳七这番拳拳心意,心虚之余,更觉过意不去,再不去想错失的独处时光了,微赧道:“多谢柳兄。”
“这有什么?”
柳七昂首挺胸,眨眼间已在陆辞的顺手帮助下,将凌乱的衣着给整理好了,雄赳赳气昂昂道:“走罢!”
陆辞笑吟吟地与狄青对视一眼,摇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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