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陆辞离别后, 狄青情绪低落了数日, 便加倍投入到了秦州的政务中。
自滕宗谅被调走后,秦州知州的职位就因朝中迟迟未决、而处于一直空悬的状态。
尽管如此, 狄青身为通判,也不可独断:除小事或急务当立作决断外,但凡可推延些的事务, 他都得署上自己名姓后, 先封存起来,等新知州来到任上, 再由其一一进行批阅。
由于李元昊在一年多前,才遭吐蕃与大宋联军重创,而一晃眼的功夫,最不适宜出兵的严冬即将到来,秦州城上下便也由起初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到后来逐渐放松,最后变得习以为常了。
轻松的氛围,却始终只存在与百姓之间——就如朝中三令五申的那般,狄青丝毫不曾松懈,始终争分夺秒地整饬着军务,整个秦州,也就处于外松内紧的稳定状态。
在这方面,他原本有张亢可用, 不必凡事亲至。
然因秦州面临的威胁相对较低, 张亢被临时征调至邠州去, 辅佐身体状况起起伏伏的其知州曹玮将军去了。
仗着尚未完全平复的夏国入侵的这一由头,宋廷可理直气壮地驳回辽国的抗议,狄青亦可光明正大地组织人马,拉兵寻匠,抢修破败不堪的沿线据点。
同时,狄青也不曾忘了严加盯梢查看,严防商贾为谋求私利、将战略物资运送去夏国去。
修复沿途据点的意义,显然不只在于防备北边野心勃勃的辽国,还有随时可能反戈一击的盟友吐蕃,以及时刻准备卷土重来的夏国。
狄青如今虽是文职,却因前些年的军营生活和猎户日子,除在个人细节上讲究些,始终过得更像个舞刀弄斧的武官,全然没有好咬文嚼字、斯文秀气的模样。
每当他戴着青铜面具,到兵营里巡视时,总有些胆子大的、曾与他同吃住的兵士一脸稀奇,还私下里笑着冲这位毫无架子的狄通判打招呼,问候几句。
在他们看来,狄青不过跟着陆节度去了趟京城,回来就摇身一变,由个无名小将成了舞文弄墨的堂堂通判……实在是太稀罕了。
文武双全的俊杰,史书上虽有不少记载,但在这边防军里摸爬打滚那么些年,他们哪会不知两者兼顾的难度?
将门出身的曹玮将军,多年来战功赫赫,是公认的深有谋略,也无法做到真正下场与那些个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一道作文,最后还得个魁首呀!
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似狄青这般武艺逸群的,真正读懂背诵几本兵书,写得一些还算入目的文章,这就顶天去了,怎正儿八经去考科举,还考出个名堂来了!
一想到曾跟这么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同起同居,一道训练多年,他们心里油然生出几分与有荣焉,比起不切实际的羡慕,更多还是感到骄傲、觉十足长脸。
万胜营的兵士们,相比之下见识要多上不少,加上曾与狄青近上许多,总体没那么惊讶。
他们多是武官家族子弟,打小不论是受父母逼迫也好,耳濡目染也罢,总归是念过一些书的。
家中子弟,也有弃武从文、下场赴考者,尽管远不及狄青摘得魁首来得亮眼,但偶也有雀屏中选者,并非那般罕见。
令别人津津乐道的狄青出身为寻常农家、这下可蜕变成了凤凰这点,更让他们不以为然。
出身归出身,但也不看看,狄青打小就被带在哪个身边,受的是谁的指点?
要论天下才气,怕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连夺三元,身边常伴知己无数的陆辞的!
更有说酸话者,忍不住私下嘀咕:陆辞曾任两回主考,又深得帝心,加上狄青前些年攒下未报的战绩,如此得天独厚……陆辞固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做出徇私透题之举,然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是素来宠信陆辞的官家,不可避免地会对其有所倾斜。
这些,可全是他们羡慕不来的了。
明眼人亦能看出,单是狄青自当年入军营来,每到夜里都雷打不动地捧书夜读,勤而不懈地练习作文的毅力……就注定了他定能把握时运。
狄青对投注在他身上的复杂目光,全然称不上在意。
不招人妒是庸才。而如今文武之间泾渭分明,朝中又盛行以文制武……
只要不是愚不可及的莽夫,看在前程的份上,都不可能公然与他作对。
他的满腹心思,都飞到前日收到的诏令上了。
诏令发出时,那一万被临时编入禁军行列的兵马已然出发,如此算来,最多再要个十天左右,便将抵达。
想到马上要对这么一支未曾见过鲜血杀伐,倒是养尊处优惯了,浑身透着散漫傲气的花架子军……
狄青微微眯起了眼,露出个与陆辞极相似的神色来。
领这支禁军前来的将领,他还刚巧认识:正是不甘只承叔父种放庇荫、在制举初开时毅然下场,最后位列榜眼,仅次于他名下的种世衡。
不过,他全部心思历来都放在公祖身上,并未对种世衡有旁的关注。只依稀记得那人身量不高,但颇为壮实,模样生得粗犷,还是个大嗓门……
应不会太难相处才是。
狄青漫不经心地想着,有条不紊地做着接收这么一批烫手山芋的准备。
十天功夫一晃而过。
当他得到城门卫兵的报信,道人已携诏令赶至时,对种世衡的印象就又好上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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