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观心、额覆地,尤朗峥以下阴阳司众人行大礼,个个一丝不苟,这个时候反倒是顾小君最仗义,叩拜中借起身之际一次次给苏景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过来磕头。
不等苏景回过神来,金光内的人影就说道:“无需行礼,各去忙吧,辛苦诸位。”语气谈不到严厉或者威严,平平常常的讲话罢了,可苏景却皱了皱眉头...很是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何时听过这声音。
神君之言莫敢不从,尤朗峥率阴阳司部署躬身告退,临行前对顾小君使了个眼色要她留下来照顾下场面。苏景这小子不知轻重,万不可让他冲撞了神君。顾小君会意、点头、头皮发麻:阎罗王所在的场面,让我来照顾......黑风再起,正印大判们一溜烟地走了个干净。
“你等也无需行礼,我在时也只管幽冥不问阳世,不是活人的君更不是活人的神,那时无需拜,现在更不用。”金光中的人影摆手制止了欲上前行礼的苏景等人,随即身周金色光芒迅速流转、很快收敛,神君显做实相真形:
面容清瘦、下颌蓄须三寸、两鬓斑白的花甲老者,看上去哪像祠**奉的神祇,更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全无法抑制的,苏景和三尸一起‘啊’地惊呼出声,哪里是像、根本就是、而且还是他们认识的教书先生——白马镇白马私塾刘夫子,苏景读书就是这位老夫子教的。
一晃五百余年,又见幼时教授自己功课的老夫子如何能不惊奇;这位老夫子竟是阎罗神君,怎能忍住不惊呼!
不止长相、打扮、神情,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全无两样,之前苏景觉得神君说话耳熟便是这个原因了。启蒙老师,印象何其深刻,若是在坊间苏景听到这个声音一定会反应过来‘此人说话与刘夫子一样腔调啊’,可这声音出自阎罗之口,苏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等联想,这才只觉得熟悉未能立时辨认。
不用等苏景发问,刘夫子就给出了解释:“你心底最畏惧之人是谁,你看我便是谁。”
苏景犹豫了下,还是摇头道:“幼时读书,对刘夫子有些小小惧怕自是难免,不过后来就不怕了啊。”他功课好,夫子赏识他还要为他写举荐信,这样的学生当然不怕老师。
‘刘夫子’伸手指了指三尸:“他们怕。他们和你是一回事,是以你看我也是夫子。”这倒是难怪了,欲望灵怪对讲圣人说传圣人道的古板夫子自然又恨又怕,苏景释然:“那您老人家显圣......”
神君此刻只对苏景说话,化‘苏景最怕相’,他未曾望向旁人,是以在旁人眼中他现在也是刘夫子,老人的脾气似是好得很,全无传说中的阴森与威严,甚至还对苏景露出一个笑容,仿佛这孩子做了一篇好功课的样子,给他仔仔细细地解释了几句。
金光中踏出的阎罗并非真正神君,此刻苏景面前之人,只是神君封于《诛杀册》的一缕元识。当所有重犯被斩杀、尤其田上伏诛后,《诛杀册》整本销案时,他会显身来见一见为自己执法的有功之臣。
“晚辈几乎没做什么事,册上重犯皆为钟大判擒杀,我接到诛杀册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田上了。”面前站着的老夫子是谁?苏景哪敢有贪功,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即便田上,也非晚辈独力斩杀,钟大判与他设禁在先,我离山先祖留下大阵和他恶战在后,晚辈几乎没做什么......”
说到此,稍顿,苏景笑了笑:“不过是运气好,由我打出了最后一击而已。”这句话是非得补充上去不可的,好歹也是一份功劳啊。
‘刘夫子’摇摇头:“无妨的,谁出力多少都不要紧,真正关键:这册子是毁在你手中的。”
这个时候三尸忽然想起了什么,齐齐进身对着‘刘夫子’深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谢过阎罗神君,亲手做饼分食于我等,那馅可真软和。”从幽冥一回来就打打打,他们在下面的经历还没来得及和同门同伴讲过,吃过阎王爷亲手做的饼,这等大事一定得大声宣扬出来,若在平时怕是没人会信,可现在神君元识就在面前,天大的人证!
果然,三尸之言出口,离山掌门心境沉稳如何?九头蛇小相柳冷漠性子如何?离山前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阎罗王亲手给他们做饼吃?还是带馅的。
‘刘夫子’闻言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好吃么?”
阴间的东西,落在阳间人口中尽是一股香灰味道,哪会好吃,不过三尸用力点头:“唇齿留香,绕舌三年,端的无双美味啊。”
‘刘夫子’笑着点点头,不再理会三个矮子,伸手入袖取出一物,对苏景道:“这是你的。”
老人手中拿着的,威风显赫大红袍,一品判官官服,可见袍上还有蟒纹明绣,正是苏景的鬼袍。
发动丈一后此袍消失不见,未料到它被‘刘夫子’收了回去。老人亮出了袍子,但却并没有将其递还给苏景,而是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动用的那一剑,反噬力大、会要了你的性命。”
待苏景点头,‘刘夫子’继续道:“你所以还能活,皆因此袍。它替你抵偿了一条性命。如今袍子还你前,你须得做一抉择:要一品官袍还是要王公蟒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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