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修家呼喝‘人间’之声落下后,另有一个平静、安稳、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响亮,却足以让世界诸多角落清晰得闻:“兄长。”
谁在呼唤兄长?
不是苏景不是沈河,不是中土人王、修家阵中任何一人...或者说不是之前阵中任何一人,‘新来’之人,从苏景手中的青灯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景身边之人:
鹤发鸡皮、腰板挺直,上了年纪的人却不显丝毫慈祥反倒透出一份严厉气意的黑袍老者。
老人家,一如一千七百年前,苏景在白马小镇自家院落中初见模样。
如初见,不过那时苏景懵懂,此刻却热泪盈眶!这世上最最值得苏景大哭一场之人就是他。
他开创了离山,他仗剑于人间,他的修行之路即为护世之路,最后自闭于绝境前还不忘不欠他人...早已不欠这世界分毫的老人,再现身、为这花花人间拔剑。
离山九子,只剩其一。
可是即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拔剑即为九子拔剑。他还在,他入战,他不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他觉得代表着八位兄长,所以他不唤人间唤:兄长。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八位兄长之下,最最年幼的小兄弟早已经是个老人了。
离山陆九现身。
只有陆九,不见天劫。
而陆崖九扬声之际,即为异象绽放之时:半悬墨空的无数寒月之间,陡然有天河显现,蜿蜒曲折、想绕于诸月,一道河、接连了所有月。
哪里是‘天僵驭月’,之前追赶巨灵升起的重重明月皆从剑上来,皆从陆九来,那时布下寒月满天,此刻行转天河缭绕,再刹那:
月起天河、剑出明月!
杀巨灵!
陆崖九一个人啊,不理同伴不问同道,他想打就打,一个人挥剑斩向万千巨灵。
九祖出手即为离山出手,杀向巨灵大军的第一剑,剑出离山!
满天明月崩碎,银色月华铺天。
没几人能想到这位前辈会显身,快两千年过去了,今日修家又有几人还识得陆崖九。
但,寒月永在、天河长存,得见寒月天河,有几人不知他是陆九!
中土修者身中热血、心底桀骜、魂中狂妄就于此刻、被一剑撩拨、沸腾、爆绽,入战入战入战,所有人飞身入战去,而冲阵杀敌一刻,中土众人口中喊喝的不是‘杀’、不是‘死’,更不是什么豪迈呼喊......那是一声欢呼响亮!
那是一声欢呼响亮!
必死之战,必亡之役,绝望的困斗怎么会就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中土世界所有修行者的狂欢日,就在墨灵大军降临、绝杀日。
生为苦,修行苦,放眼天地苦苦苦...既然如此何妨死时撒欢,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的盛大狂欢!
大战起,战鼓隆隆。轰动于天地也轰动于热血,没了惊仙恶鼓的狂欢又算得什么狂欢。
鼓声相催,声声恶,狂更狂欢更欢,与其不甘不如撒野,用剑。
只是......战鼓何来?
是厮杀也是被杀,恶战暴发顷刻即告疯狂,人人在做法人人在挥剑,又是谁在敲鼓。
无人敲鼓,只有个和尚敲木鱼。
和尚不是和尚,和尚是影子,根子上讲他是个妖孽;木鱼实在普通,甚至都不是寺庙中的法器,此物来自集市摊贩售卖的凡器,两个大钱,买两个话能还价到三个大钱,给孩子们玩的。
可就是这个妖孽,把手中这只只能算是玩具的木鱼,敲成了轰轰隆隆的乾坤战鼓!
鼓声自天上来,仿佛天幕变成了鼓皮,有神祇在天外抡槌砸鼓;
鼓声自地心来,仿佛浩浩大地变成了鼓皮,有恶魔在地下挥掌砸鼓;
鼓声自木鱼来,影子和尚敲木鱼即为敲天地。
敲响天地鼓,和尚的目光明亮,神情中的迷惘彻彻底底地散去了,他大笑,那样子哪像个清静和尚,一脸的贪心和满眼的快活,仿佛终于睡到了梦寐以求小娘子的无赖,和尚笑颠颠:“想到了,想通了,想起来了。”
天地鼓,动天地,就在隆隆鼓声中,入战修家只觉无穷力量自天来自地来自中土世界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看不见的泉注入身体中,力量暴涨!
......
墨巨灵的长相并不一样,表情却一般无二,初降人间时他们的微笑悲悯、谦和、友善。
见寒月千重天河动剑,他们微显惊诧,甚至还略略有些仓皇。
再见众多修家如疯癫、如狂欢般迎敌,惊讶更甚了些,可先前的那一点点仓皇不见了:完美世界的生灵是疯的?其中有大能为者,但绝大多数不值一提。原来不是人人都能向那个黑袍老者那样能升千月、画天河,放心了,放心了。
墨巨灵动法迎敌,放手斩杀。
再到和尚将木鱼做鼓将天地做鼓皮时候,墨巨灵的笑容之中多出了一丝凝重,为帅者一道心咒传令,巨灵阵中尖兵冲袭,扑向影子和尚!
尖兵出阵,鼓声正浓,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女孩子的轻笑,她的声音有魔力的,能侵染人心,仿佛炎炎盛夏中忽然听到了酸梅汤中冰块轻撞碗壁的叮咚响。
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子。
和陆崖九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苏景身边。大战已起,厮杀成狂,她却全不在乎似的,踮起脚尖、扬起手臂,她居然拍了拍苏景的头,很开心很亲热的样子,和苏景打过了照顾,她抬起头望向南方,笑着说出两字:“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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