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与姨母剑拨弩张之际,殿门口传来一道轻笑声:“青儿倒还是明白。”
殿门吱哑一声打开,我心下大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眼瞧着姨母就要丧失理智,若我再用言语相激,不定会将前事尽数抖搂了出来。但太子殿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紧急关头出现,真让本仙生疑。
殿外光线极亮,反观殿下关了门窗,倒有几分黯然暮沉之气。太子殿下大步而来,似挟着万丈光芒而入,耀眼非常。我伸手遮了遮双目,只觉这光芒极其刺眼。
姨母语气算不上顶顶和善,但也算不上生气:“太子殿下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不是昨儿才来过一次么?”
太子殿下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去,淡淡道:“闻听大首领在教训青鸾,这小呆鸟不懂事,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大首领,凌昌在此向大首领赔礼了。自家孩子,下手还是要轻着点,要不然过些日子带着伤做新娘子,岂不尴尬?”说着作势便要向姨母行礼。
姨母侧了侧子,淡淡道:“这丫头顽劣,说了好些诋毁太子殿下的话。老妇姨代母职,自然要好好教导于她。奈何这丫头不大听得进去,老妇无法,这才采取也非常措施。”
我心中如揣着冰块一般,冷得彻底。从前本仙心里对姨母极是敬畏佩服,只觉她公正无私严明律已,端得是位好首领,乃是鸟族之幸。鸟族得她统率万年,将来兴旺和平自不必说。但自本仙分别从太子殿下与岳珂之处听来往事,心中再禁不住疑虑重重,总是私下里将姨母揣测了又揣测,那时心中尚有愧疚之意,只觉自己这般揣测毫无道理。但都及不上今日与她面对面,瞧着她面不改色的撒谎来得震憾。
本仙虽然也做过泼皮无赖,撒谎来得极为纯熟,但事后也会心中暗暗生戒,生怕自己撒谎成性,将来便成了一个谎话连篇的仙,有辱仙格,自然心中备受良心折磨。但姨母张口便来,与事实有十分出入也就罢了,居然无一丝慌乱,这倒教我心中很是质疑姨母往日那般公正严明的样子,也不知是作给鸟族瞧的,还是善于伪装?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道:“这便是她的可爱之处。这九重天上仙娥仙子数不胜数,但也就她将我看作一个男人。”
——难道旁的仙子仙娥将他看作了女人不成?
我心中暴笑,不管五脏六腑痛得厉害,气血翻涌,终于还是忍不住拊掌大乐:“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若教旁的仙娥仙子们听到了,还以为自己将你当作了女人呢?”
他眉间含笑,似有新春绿意隐隐而发,道:“若非瞧着你这会不济事,我定然要揪了你的耳朵回去慢慢拷问。”
姨母面上渐冷,似对他般亲昵作色实不能忍,黑着面孔将头侧转去瞧殿内梁柱上雕的凤凰。此处名为桐疏殿,园内种着的自然便是梧桐,殿中柱子之上刻着的便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了。
我也被太子殿下这话惊住,没来由咳了两声,感觉到嗓子眼里一阵咸腥,已是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抚胸叹道:“太子殿下忒也凶狠了些。青鸾被你吓得吐出一口血来,这会胸口还痛得厉害。请容青鸾回去歇息吧。”
他上前两步,面上似有担忧这色一闪而过,连连点头道:“本王陪青儿一同回去休息吧。”
这话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本仙以为,太子殿下一心想要将我拿捏在手以要挟修罗爹爹,不过是场战争而已,自然不必投诸太多心力了。不过又一想,——也对,若是我这棋子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天界跟修罗界打了起来,可如何是好?
但眼下姨母对我恨之彻骨,若此刻我不肯与太子殿下同行,万一她再打我一掌,可不是顽的。
我眉眼弯弯,笑道:“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作了个请的手势,岂知他却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来给我:“快将面上血迹擦擦干净。”
我抬起袖子来,将口中鲜血皆擦了个干净,笑道:“哪里敢劳太子殿下了。”
他手中这帕子带着香气不说,帕角还绣着朵紫色的海棠花,正是海棠仙子前几日托了流年私下送的帕子,若是被我这仙给污了,不定便被海棠仙子给记恨在心了。但眼下不用这帕子,瞧着太子殿下的脸色也黑了几分。
我心中暗暗好笑,指着那帕子故意道:“青鸾于针线之上从来没有天赋,瞧着这上面海棠花儿绣得倒是活灵活现,万不是法术幻出来的。非是青鸾不肯用太子殿下的帕子,而是怕污了这帕子之上的海棠,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他闻听此语,将那帕子随手便丢至地上,叹道:“既然青儿不肯用,留着也是多余,不如扔了算了。”上前一步来拉我之时,右脚正正踩在那帕子一角的紫色海棠之上,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再抬起脚时,那帕子之上便沾了泥污,那紫海棠便无端带了几分凋零之意。
我心中暗惊:太子殿下出手毫不留恋,这也罢了。我记得那海棠仙子生得我见犹难怜,又对他痴心一片,也换不来他半分怜惜,丹朱当初也是他自己亲口订的太子妃,如今也被气病在殿中,他竟然也不肯前往一步,将来我若真嫁了他做侧妃,盛宠之时万般皆好,若荣宠不在,岂不将一生折辱,也不能换得他多瞧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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