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扫宫娥这项差事,外人瞧来乃是项十分枯燥无趣的工作。其实不然,比如此刻,本仙在浓密花枝间酣睡,身下树杈搭着扫把,正好在树上替本仙搭出一张镂空的床来,却听得路过的宫娥悄声议论:“听说秦枫瞧中了同娑殿下,数次相赠锦帕。”
本仙久不曾听闻同娑殿下的名字,此刻听来不免有隔世之感,回忆一番之后才想起那小子的恶劣来。暗叹这名叫秦枫的美人倾慕谁不好,偏偏要去倾慕那坏小子。
那两名宫娥许是无事,得空随意在后花园偷偷懒,到得本仙歇息的这颗树下不免生了倦怠之意,偏树下有两张石凳,便随意坐了下来。
另一位道:“现在天界数得上名号的美人皆奔着太子殿下而去了,除非不开眼的,怕是才会瞧上同娑殿下罢?自天后娘娘与前太子殿下被打下阿鼻大城,谁还记得去搭理这位同娑殿下啊?”
方才那提起秦枫的宫娥低声道:“说到底,众位仙子一窝蜂的跑去向太子殿下示好,最后雀屏中选者不过寥寥,除非这位太子殿下也同天君一般……”同天君如何,本仙倒想听听,却听得她吃吃低笑:“否则,怕是笑话一场罢了。”
……本仙大感奇怪,近日雀罗殿中分明一条锦帕一张情信也未曾收到,这两宫娥却言之凿凿,道各位仙子皆跑去向岳珂献殷勤,莫非这条傻龙背着本仙与各位仙子暗中往来?
一想起这种可能,本仙脑中便立时浮现出雀罗殿那夜夜惨叫。有时不满他将本仙私自拘来,比之在修罗城更为无事可作,便打了仙障欺负他。
犹记在丹穴山之时,他既然承诺了本仙可以欺负一辈子,我向来是重信守诺之鸟,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常常听得到岳珂的惨叫之声。
难道乃是因着本仙近日骄横跋扈了许多,才令这条傻龙动了移情的心思?
我心中后悔不迭,恨不得此刻就扑回殿中去向岳珂致歉,但树下这两名宫娥好不晓事,偷懒便偷懒,如本仙寻个旁人瞧不见的去处偷去,作甚要在显眼之处大谈特谈?
只听得后来接话茬的那宫娥轻晒:“天后娘娘失势,同娑殿下便如丧家之犬。依着我说,昆仑侧妃娘娘大可不必回西昆仑去。她只需等着天帝册封为天后娘娘更好,何苦回那冷清之地?”
本仙心中大叹:真是蠢材!
这三界六道,总有些泥塑木胎,心窍混浊,尽是些追名逐利之徒,却枉顾了真情。说到底昆仑侧妃乃是个快意恩仇的性子,一旦心灰,手起刀落,将旧情斩断,何等飒爽?这就好比身体之上生了恶瘤,众人皆知遗患无穷,但敢于亲自执刀将这糜烂变质之处切下者,寥寥无几。——概因时人皆怕疼痛。
好不容易待得这两名闲谈的宫娥散去,本仙匆匆往雀罗殿赶,才撞进殿中,便听得一声激烈的争吵:“大皇兄此举,颇有不公之嫌!整个仙界皆知,二哥乃是因为私拘凡人魂魄才被罚下阿鼻大城的,这才不过月旬,大皇兄便想要将他放出来,教那些文臣武将知道了,还不得上疏弹劾?”
只听得岳珂不紧不慢道:“二弟拘了凡人魂魄炼幽冥骑兵,背后总有人指使,否则他哪里知晓这些事?”
同娑语塞,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幽冥骑兵自二哥任太子以来,皆掌在他手中,其中如何调度,旁人又管得了多少?”
本仙杵在殿门外面,不期然想起那海礁之中半边身子横卧在海水之中的凌昌,也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听得岳珂严厉道:“三弟是在保护谁?”
同娑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何可保护的?大哥多心了。你我兄弟,怎能如此疑人?着实令人伤心!父君近日诸事不理,瞧来倒像往后也不甚想理,全丢开了手给大哥。如今天庭之事俱都仰赖大哥,若被有心人听到,小心弹劾大哥忌恨幼弟,存心陷害!”
这罪名忒大了些!
如今的天帝虽然风流无度,但也讲究兄友弟恭,万事和睦。这同娑好利的一张嘴!
我俯耳听去,岳珂倒并不生气,只淡淡道:“三弟多心了,父帝既然将琐事丢开,你我兄弟更应齐心协力把诸事理好,切莫听了外人谗言。”
同娑冷哼了一声,显然并未曾听进耳去,只硬梆梆告辞,想是正在气头之上。本仙猛然起身,眼前殿门大开,同娑铁青着一张脸出来,本仙偷听躲闪不及,已教他瞧见,顿时大怒,飞起一脚便踢了过来,口中道:“好奴才,连你也敢欺到本殿头上来!一个个皆想骑到本殿头上!”
这话分明是暗责岳珂。本仙岂能教他得逞,一个凌空飞跃,已是躲了开去。
他向来嚣张惯了的,虽比不得丹珠无理跋扈,可也是天界数一数二惹不得的霸王,一击不中,紧接着一掌又拍来,掌风挟带奔雷之声,来势凶猛,竟然是想将本仙力毙在掌下。
我边躲边暗猜,他从前虽然胡闹了些,毕竟不曾心狠至此。定然是天后与凌昌之事刺激到了他。岳珂曾说他若不争,同娑也必要同他争一场,想来这话没错。如今他不过是在岳珂宫中发现了一名行迹可疑的洒扫宫娥,便下此狠手,权势果然容易教人黑了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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